要講美國和俄羅斯在中東的矛盾,我們得先來聊一下俄羅斯在對外發展上的先天限制。之前的文章中有提過,在大航海時代崛起後,海運的低成本與高便利,使其徹底取代陸運,成為貿易的主要途徑,全球人口也往沿海集中,因此不靠海或是沒有港口,對一個國家的貿易而言無疑會是硬傷,在全球化的過程中也會很難取得有利位置。

雖然俄羅斯和美國一樣,東西兩面都有臨海,但其所處位置卻有個很大的缺陷,就是緯度過高,缺少一年四季都可航行的溫水海港,冬天時,結冰的海洋會使其海上貿易受限,若要動用破冰船開道,成本又過於高昂,過去俄羅斯在拓展殖民地的競賽中落居人後的原因也在於此,因此無論在沙俄、蘇聯時期,或是現在普丁掌權的俄羅斯,取得不會結凍的海港,一直都是其至關重要的戰略目標。2014年烏克蘭親歐派趕走親俄的總統亞努科維奇後,烏、俄關係急遽惡化,普丁隨即出手,以武力奪取烏克蘭所屬的克里米亞半島,俄羅斯之所以甘冒被國際譴責與制裁的風險,也要大動干戈的原因,就在於俄國的黑海艦隊就駐防在克里米亞半島上,向烏克蘭所承租的瓦斯托波爾軍港中,這是少數俄羅斯所能掌控的不凍港,而失去這個地方,也等同失去向地中海擴張勢力的唯一基地,因此普丁才會不惜代價動手。

然而,如果想將勢力擴張到全球的主要航線上,那麼克里米亞軍港所處的位置也同樣尷尬,因為要從黑海通往地中海,唯一的必經之路就是土耳其所掌控的博斯普魯斯海峽,軍事上,無論黑海艦隊再怎麼勇猛,只要衝不破這個地方,就會等同被關在籠子裡惡犬,無用武之地。因此,如果俄羅斯想要擴張勢力,不免必需要找尋新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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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時期,俄羅斯曾經想圖謀清帝國的旅順港,因此與明治維新後,因為國內缺乏鐵礦,而意圖在中國東北建立礦產來源的日本兵戎相見,也就是1904年的日俄戰爭。但在今天的時空背景中,往東尋求出路可能不是好的選項,因為俄羅斯主要人口集中在西部,遠東地區人煙稀少,由東部依舊會結冰的港口,經過荒蕪的西伯利亞通往人口集中的西部,並不符合成本效益,況且,要在東方港口搞風搞雨,必然會和近期意圖擴展海上勢力的中國,有發生衝突的風險;而另外一條路,如下圖所示,則是經由喬治亞(格魯吉亞)、亞美尼亞,向東連結伊朗到波斯灣,以及向西連結到敘利亞到地中海(仍需借道土耳其或伊拉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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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很同意,很多事情實際實行要遠比在地圖上畫線困難許多,這條路也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伊朗本身就是多山的地型,而且要連接至此還必需要穿過高加索山脈,加上中間經過的國家眾多,地緣政治的情況也複雜,2008年喬治亞就曾因為南奧塞梯宣布獨立的問題,而與俄羅斯交火,因此,在這條通道上無論是經貿路線或軍事補給路線的建立,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然而,對地理位置居於劣勢的俄羅斯來說,選項本就不多,和其他道路比起來,這條路對期而言還算相對可行,這也就是為什麼無論伊朗發展核武如何引發區域恐懼,或是敘利亞的小阿薩德用化武攻擊人民,如何令人髮指,俄羅斯在國際外交上始終對其堅定力挺的原因。然而,這條戰略路線必然會和美國在中東的利益產生衝突。

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盟友是沙烏地阿拉伯,同樣身為極度依賴石油出口的國家,但沙烏地阿拉伯並沒有被石油詛咒,在油價下跌期間出現財政危機或國內動亂,其中一個原因在於沙烏地阿拉伯的人口只有3,200萬,加上其原油產量豐沛,比較不容易被社會福利政策拖垮財政。然而,人口稀少在財政支出上的優勢,擺在國防安全上可就是劣勢了。地廣人稀的沙烏地阿拉伯在宗教教派上屬於遜尼派,隔壁人口高達8,400萬的伊朗則是什葉派,種族上,沙烏地人口有90%以上是阿拉伯人,伊朗則多為波斯裔,教派與種族的歧異本就讓兩國之間存在強烈的猜忌與不睦,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尼克森派遣季辛吉造訪沙烏地,提議用美國的保護換取石油以美元計價時,沙烏地會欣然同意的原因。伊朗發展核武對沙烏地來說當然是威脅,對美國來講,儘管隨著頁岩油的開採,使得美國成為原油出口國,對中東的依賴已然降低,但油元體系仍然是維繫美國作為世界第一強權的至要關鍵,因此美國會透過石油禁運等各種手段來打壓伊朗,並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而俄羅斯為了把伊朗留在自己的陣營,則必然會與伊朗站在同一陣線,與美國形成對立。 

而在往西通往地中海那條路上,現在在敘利亞主政的小阿薩德家族屬於什葉派,但敘利亞的民眾決大多數屬於遜尼派,約佔人口的70%,阿薩德家族之所以能在遜尼派人數壓倒性多數的情況下掌權,與一次大戰後,法國在此地殖民時的扶持有關,然而法國人離開後,阿薩德對於國內異教派的打壓極為殘暴,甚至動用毒氣對待自己的人民。打壓引發仇恨,而仇恨則往往成為極端主義的溫床,2014年,同樣血腥殘暴的伊斯蘭國,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此攻城掠地,引爆敘利亞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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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肆虐,家園摧毀,使得大量的敘利亞難民借道土耳其,或支付高昂的成本穿越地中海,到東歐及西歐尋求棲身之所。多數國家將他們拒之門外,唯有德國對其敞開大門。收容難民的舉動固然為梅克爾贏得了好名聲,但這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姑且不論社會福利會否被分薄的問題,一個地方在短時間內湧入大量不同族群的人,文化與習慣的不同必然會與當地居民產生摩擦,且難民素質良銹不齊,一旦個別難民做出了過份的事情,怒火與仇恨的矛頭,將會指向整個族群。其他國家拒收難民不是沒有原因,外來人口的加入固然可以在人口老化的國家中注入活力,但也決非沒有副作用,而德國現在就正在支付這樣的代價。

美國雖然標榜人權,也確實對小阿薩德的所做所為感到憤怒,但對美國而言,敘利亞卻是個讓其卻之不恭的戰場,因為阿薩德固然可恨,但另一邊的ISIS也同樣是其反恐立場上不可妥協的對象,因此歐巴馬時期僅只於譴責、轟炸或特種部隊的斬首行動,川普上任後也只是丟丟巡弋戰斧飛彈,兩任總統都無意在這個地方派出大規模地面部隊,不過對於亟欲到溫暖的海水中清洗鞋子的俄羅斯而言(這句話出自某個極端國家主義的俄羅斯政客之口),美國對阿薩德政府的轟炸與制裁,仍然觸動了其敏感的神經,因而加深了與美國之間的矛盾。

短期之內,伊朗的核武問題和敘利亞的人權問題都不容易找到解方,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美、俄兩國在中東地區的角力恐怕仍會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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