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台商第一篇(15)
老吳二十多年還是個二十來歲的農村小毛頭，不喜歡念書的他就到家裡的棉田去幫忙，他家在新疆烏魯木齊外圍約五十公里的一個不知名的小綠洲，世世代代以種棉花維生，雖然稱不算個大戶人家，但祖上幾十畝棉花田的收成也夠維持一家子富裕，二十歲那年討了房從中亞來的媳婦，兩年內接連生了兩個胖娃娃，原本打算過著和好幾代種棉花祖先一樣的平靜生活，但沒想到，那時候中國的政策突然改變，從中央到地方要實施所謂的「國企改革」，家裡附近有支解放軍和一個製作棉被的勞改營，老吳家裡種的棉花主要是供給那個勞改工廠，但為了配合所謂的中央政策，解放軍搖身一變成為國企，竟然強制徵收老吳家裡的棉田，老吳的父親和一些族伯輩不從，也不願意被迫用很低廉幾乎接近奉送的價格賣給解放軍，但沒想到解放軍的領導居然給老吳一家族安上反革命的罪嫌，把老吳的父母一槍給槍斃了，整個家族十之八九不是被槍斃不然就是送到黑龍江勞改，老吳夫妻倆被迫被押到幾千公里外的黑龍江，還在襁褓中的小女兒不幸病死在途中，押解他們的解放軍為了省下旅費中飽私囊，打算在途中把他們「黑掉」。
「我的娘們被迫和那幾個禽獸睡覺，睡到一半聽到他們的計畫，把我叫醒，夫妻倆帶著小孩連夜朝反方向的蒙古逃亡，幾年下來輾轉逃到日本。」 老吳握著酒杯許久無法再喝上一滴，雙手顫抖著。
葉國強掏出最後一根香菸給老吳幫他點上。
「雖然那已經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但我可是天天作噩夢。」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下令槍斃我父母的禽獸。」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葉國強不太敢直接接觸老吳的眼神。
「所幸，我和老婆以及僅剩的一個小孩在這裡活了過來。」 老吳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說：「老葉，你是好人，從你第一天和同事走進來我就知道，我聽到你們聊的是棉花，喜歡棉花善待棉花的人基本上不會太壞。但跟我比起來你實在是好運太多了，我講自己的故事並不是要安慰你，雖然我不很清楚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自己好像也不太明白是嗎？你不知道吧？」
「老吳！你答應我永遠不要再講那些事情的。」 背後傳來老吳的老婆的聲音，原來住在店內樓上的老吳太太被廚房的聲音吵醒而走下樓，靜靜地坐在樓梯上聽著兩人講話。
「你以後如果再提起過去的事情，我可是會帶著兒子離你遠遠的，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想讓兒孫們繼續背這種仇恨活下去，聽清楚了沒！」 老吳的老婆平常在店內講話總是輕聲細語，但此刻卻有股說不出來的堅決感。
葉國強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向她深深鞠了個躬連忙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是我要老吳說的。」
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位回族中年女人，她的眼神讓葉國強心中一震，那是種永難忘懷的神情，自信、果斷、剛毅....相當具體且有震撼力，那是種讓人可以追隨信賴的眼神，那是種可以喚醒懦弱不堪的心情的眼神，見識過這種眼神的男人便會馬上醒過來，原來愛情的本質在於「尊敬」兩字。
「哈！我婆娘兇起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一臉歉然的老吳告訴葉國強。
葉國強知趣地打算掏錢買單離開，手伸進褲子口袋中掏錢，一不小心，那塊在古漂亮家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泛黃棉布和一小團受潮而硬化的棉花掉了出來，老吳見狀彎下腰幫忙撿起來。
「老葉！你哪來這團棉花？這棉花至少有五六十年的年份，而且是很罕見的中國南方品種棉花。」 老吳看到棉花就好像看到寶貝似的如數家珍，他的店除了取名叫棉棉花以外，還擺設了從世界各地蒐集而來的各種棉花。
葉國強想起傍晚的那場怪夢，簡單扼要地說了出來。
老吳聽得很入神，打斷葉國強的講話問了問題：「你夢到的那位穿官服的神，他的左臉鼻樑旁是不是有顆很大的痣，顴骨是不是有點突出來？」
「你怎麼知道？」 回想了許久的葉國強驚呼出來。
「沒錯！」老吳和他老婆對看了一眼。「你遇到棉神了！」
「棉神？」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的葉國強一臉疑惑。
「只有從事棉花行業的人，才有機緣碰得到，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遇到棉神。」
滿臉狐疑的葉國強總覺得老吳的話有點裝神弄鬼，但他轉過頭看看老吳的老婆，她滿臉嚴肅地點了點頭，葉國強心想連他老婆都這樣認為那應該不是信口開河才對。
「遇到棉神的人，代表人生開始要轉運了，那年我和婆娘小孩逃了出來就曾經遇到.....」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說當年的事情了！」 聽到老吳又要講痛苦的過往，他老婆立刻大聲喝止。
「總而言之，你肯定要開始轉運就對了！」 老吳嚇得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老吳把那團棉球放在葉國強的手上。「握緊它，死都不能放！知道嗎？」
走出店門口，這可是唯一一次清醒地走出老吳的店，天空飄下今年入冬第一道白雪，氣溫還不夠低，所以掉在地上之前就迅速融化，葉國強手裡緊緊地握著那團幾十年的棉球，公事包中傳來手機簡訊的鈴聲聲響。
「老大！明天一大早一定要進來辦公室，有重要的事情得討論。」 史坦利傳來短短幾句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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