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些篇幅說了成功嶺的往事,難道我已經和所有的老男人一樣,滿嘴只有話當年和當兵勇嗎?不是(當然你們可以存疑)!成功嶺六個禮拜的受訓除了讓我首次長期間離開家裡而從男孩蛻變成一個男人外,更難忘的是,一顆反專制反威權的種子在成功嶺的日子悄悄地播種在自己心中。
往後的幾年,我很慶幸沒有在風起雲湧的年代中缺席。
以往的年代,多數台灣人過得是浦公英的日子,工作在哪裡便飄到哪裡,我的父親從金山小漁村被工作吹到高雄,許多做小生意的長輩扛著皮箱,客戶在哪裡就飄到哪裡,風往哪裡吹,浦公英的種子落在哪裡,所幸人生即將起飛的18歲,把我吹到了羅斯福路的傅鐘旁,更精確的說是烙在新生南路旁邊不起眼的尋常巷弄。
那是條介於新生南路和羅斯福路之間的小巷子,它擁有所有台北小巷子應該具備的所有條件:鐵窗、垃圾堆、雜亂的招牌、青一色沒什麼特色的紅色公寓鐵門、幾條流浪狗、幾個抱著原文書臉色蒼白的傢伙、幾段畸型卻讓人永生難忘的戀曲。
那年秋天,我從高雄頭也不回地跳上野雞遊纜車踏上這段求學旅程,從懵懵無知啟程,行經閉關苦讀,來到了這裡,沒有人陪我走這段旅程。
心目中的台大,眼前的台北,對於台北與台大,我一點概念都沒有。
對於一個18歲的男生,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可以過著不食人間煙火卻又可以離開家裡羈絆的自由自在卻又荒唐無比的日子。
薛哥找到一棟專門出租給學生的公寓,房東將一層樓隔成七八間房間,每間房間大小約莫只有四到五坪,上下舖的床、兩張書桌、兩個小帆布衣櫃、兩只小書櫃佔滿了整個房間,一個月租金四千塊錢含水電,以當時來說是貴了一些,但對於我們這種從成功嶺下來不到五天就要開學的南部新鮮人而言,若挑三揀四的話,恐怕開學之後就要露宿街頭了。
第一天躺在床上,興奮的睡不著覺,回憶著半年多以來的日子,高中畢業旅行、聯考前閉關苦讀、九如路理容院的趴車工讀、成功嶺上無聊的數饅頭日子….今晚我睡在這裡,從今晚開始,這個狗窩就是我的新家,在今晚之前,不論是住在哪裡睡在哪裡,醒來之後總是要回家,回到父母的家,今晚過後,不管睡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一種很難形容但多數大男孩都懂的心情瀰漫在我和薛哥的房間,果然,我這顆浦公英的種子就再也沒回到父母身邊。
過年回家時才赫然發現自己老家的房間已經被妹妹接收了,房間掛的海報不再是山口百惠而換成了小虎隊。
薛哥是個大方樂觀極度很相處的大男孩,要說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腳臭,腳臭就算了,他的某些衛生習慣比起我差了一些,不過這是多數男校畢業的18歲男生的共同特點吧!沒有交過女朋友也沒有和女同學相處過,沒有經歷女生調教洗禮的大男孩都是如此。
有一次我實在看不過去。
「天啊!你難道沒聞到臭氣從襪子上冒出來嗎?你都不換襪子的嗎?」
「等它們可以黏在牆上的時候才換,這是單身漢的規矩。」
他穿內衣褲和襪子的方法是從一堆穿過的髒衣物袋中挑件感覺比較不髒得來換。至於他如何選定哪幾雙襪子比較不髒?他的方法是目測與鼻測,用鼻子嗅一嗅,哪雙襪子的味道比較沒那麼濃,就換哪一雙。
幾個禮拜後,他過19歲生日時,包括我在內包括隔壁的室友們,不約而同的送了相同的生日禮物-襪子給他。
不過,我慢慢地也感染到薛哥這習慣,直到某個女生意外地闖進這棟單身宿舍,大家才改善這個習慣,但這是後話了。
大一新鮮人入學前最盛重的儀式莫過於新生舞會,法學院幾個系的共同迎新舞會在體育館舉辦,我提前幾個鐘頭前往,想要一探這所自己好不容逸才擠來的學校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從那天到現在,我還是找不到這個答案,我只能從「人」的角度來尋求解答,有些人興高采烈地想來這裡寫將來的夢想,有些人糊里糊塗地填了從來都沒聽過的科系來到這裡,有些人機關算計地把這裡當成跳板「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
一個人的迎新舞會一輩子只有一次,於是我刻意打扮一番,穿上當時南部最流行的控巴拉西裝褲,以及當年最流行的棒球夾克,更好笑的是還穿雙夾腳拖,高雄是熱帶潮濕氣候,三十幾年前男女老幼幾乎各各穿上拖鞋上街,我從來也不覺得穿拖鞋是種沒有水準的事情,南北差異不單單在政治,最大的不同在於生活態度與方式。
只是在當年,南部上來的學生各各都被視為沒有水準,但到了今天,夾腳拖卻成為台北人休閒娛樂穿著主流。
也許我只是走在時代尖端,所以有沒有水準的標準不是在人,而是在時代的詮釋。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高三12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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