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次碰到你都好像打架鬧事。」小敏的語氣完全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只能對她苦笑,兩年前在醫院遇見他是高中同學張幹打架受傷送醫院。

 

     草草寫完診斷書的醫生轉身對我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哪裡的學生?家住哪裡?生日…..我知道那是醫生對腦震盪傷者的制式問題,只是他最後丟了一句話:「現在連台大學生都會在街頭打架鬧事!」

    「按照規定,我們台大醫院對於可能涉及傷害的患者,有義務通報警察,你想要報案嗎?」

 

      想到自己無端被打成這樣,憤憤不平的我點了點頭。

     「好!你休息一下,天亮後警察會來問話,你確定可以清楚的回答嗎?」

    我點了點頭。

    「用講的!」醫生還真的很嚴厲,或許他只是想要確認我到底清醒與否吧。

 

     小敏見醫生走遠,對我聳了聳肩說:「他就是這麼兇。你好好休息,有頭暈、頭痛、想要吐的話,立刻案床邊的小按鈕。」

 

     我望著小敏轉身走到旁邊的病床,她的馬尾搖來晃去,我努力回憶兩年前的她,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有股「大人味」,那是歷練真實社會後自然的成熟洗練。

    「黃同學!怎麼啦!看小護士看呆了,我想你大概沒什麼問題吧?」

 

    不知什麼時候,病床邊來了一個穿著三件式西裝,只是領帶打的歪七扭八、滿臉睡意的中年男人,模樣絕對不是醫生更不像警察。

    「我是**律師事務所律師蕭**,抱歉打擾你養病。」

   「律師…你找我作什麼?」我一聽到律師警覺地把床搖起來,讓躺在床上的我能夠平坐,還好這次移動身體已經不會再頭暈作嘔。

    「不是我要找你,是我的當事人要我來看你。」

 

     我端視眼前這位自稱律師的男子,像極了警匪電影裡頭那些替黑道辯護的律師,終於想起那個騷擾我的遭老頭,在電影院的廁所門口和戲院門口,我一共和那遭老頭打過幾次照面,接著我的記憶慢慢地完全恢復,才驚覺那遭老頭是電視上常見的知名人物,身兼某某企業集團的老闆,同時好像也是什麼黨政要員之類的大人物。

 

 「看起來你好像知道我的委託人的身份!」蕭律師疲憊的眼神透露著深邃的精明,不禁讓我害怕起來。

 

   「我沒什麼話和你說,等一下警察會來問話,你有問題問警察就好了。」

  「還蠻有法律概念的,反正我也不是來聽你說,而是要你聽我說。」我忍了一股怒氣索性閉上眼睛。

   「唉!」蕭律師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我們律師的工作不外乎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也有另外一批律師專門無事身端,我是屬於前者的,要不要聽聽我的條件。」

 

   聽到條件兩個字我再也忍不住了:「那傢伙在電影院騷擾我,然後還叫手下痛打我一頓,我躺在這裡吐了一整晚,你竟然叫我要和解…..」

 

   蕭律師打斷我的話:「腦震盪的人不要隨便生氣,看起來你很有正義感,可惜你只是台大經濟系學生,如果你是法律系的話,你一出院我一定請你來我的事務所打工,幫這個社會清除敗類….」

 

   我一聽到台大經濟系幾個字,嚇了一跳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你身上有證件,不然醫院怎麼敢收來路不明的傷患呢!」他聳了聳肩說下去:「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先聽我的條件,我的老闆願意幫你付全部醫藥費,如果你想住頭等病房我們都照付,住到你高興為止,就算你順便想做身體檢查想要割包皮、割雙眼皮….都隨便你,我們的老闆很有誠意,如果你可以不報警的話,我身上有二十萬現金,立刻當成賠償費……」

   「你講完了嗎?請你走開我不想聽!」

   「好話講完了,再給我兩分鐘扮黑臉,你如果想鬧大的,社會版就會出現台大經濟系男學生某某某鬧出同性戀爭風吃醋的糾紛,然後你就會背上毆打無辜社會善良老人的罪名,就算不會吃上什麼官司,你大概也會被台大開除!」

 

    他擊到我的痛點。

 

     蕭律師見我不再怒氣沖沖後繼續講下去:「像我啊!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考上台大法律,不然我早就是個行使正義人人尊敬的檢察官,何苦淪落到替這些壞人打官司,黃同學,台大很難考進去,你應該比我清楚。」

 

  「沒錯!我的老闆是大壞蛋,沒辦法,這個社會的規則是由有辦法的人訂定,你還沒有訂規則的能耐前,你只能照著這些狗屁規則走,你是讀書人,應該很清楚。」

 

  「可是…..但是」我當然清楚,但是…..

 

    他揮了揮手要我別說話後繼續說下去:「你何苦背負著他人的錯誤而誤了自己人生呢,這樣講你懂嗎?」

 

 「你是台大學生,將來有無可限量的前途,但請你聽我一句話,在你還沒長大還沒強大之前,一定要先知道自己的渺小。」

 

   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渺小。

 

   蕭律師望著遠方說道:「警察來了!你自己知道怎麼辦了吧!」

 

    兩個拖著蹣跚步伐的老警察來到我的病床邊,對著蕭律師說:「請問誰是黃**?」

 

   虛弱的我揮了揮手向警察表示自己身份。

 

其中一個最老的警察對律師說:「如果你不是醫生護士請不要妨礙我們辦案!」

 

蕭律師笑了笑說:「對不起我是路過的!」轉頭便離去,還對我比了比要我閉嘴的手勢。

 

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渺小、背負著他人的錯誤而誤了自己人生、將來有無可限量的前途、二十萬……

 

「你有看到打你的人是誰嗎?」

 

「完全沒看到!」

 

我屈服了!

 

那警察似乎也是如釋重負的樣子,看了看我後說:「我們判斷你應該是不小心被路邊的小混混械鬥而誤傷的,對不對?」

 

對!一定要知道自己的渺小。

「好!等我們清查公館附近的幫派,如果有嫌犯再請你來我們分局指認。」

 

說完之後,那位老警察丟了一張名片給我,我喵了一眼,不得了,分局長親自來問案。

 

待警察走後,蕭律師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從公事包拿出一個牛皮紙貸放在我的病床。

「謝謝你的合作,二十萬你要不要點一下?」

我連看不看,搖了搖頭後問他:「你作這樣的工作你會高興嗎?」

 

他收起了精明的眼神,滿臉疲憊地說:「等你四十歲之後再來問這個問題吧!我走了,有事情的話打電話到我的事務所。」

 

站在旁邊的小敏拿了一件乾淨的襯衫給我

「我去福利社買的!你吐了整件衣服還有一身血跡….」

 

「你在旁邊都聽到了吧?」

小敏點了點頭。

「我很孬種,是不是?」

 

「不!你長大了!」

 

我哇了一聲,哭了出來,大人的滋味如此苦澀。

 

小敏靜靜地在旁邊等我盡情發洩後,沒想到她問了我一句話:「你是男同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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