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終極典獄長
五年級生耳熟能響的女歌星黃鶯鶯曾經唱過這麼一段:「每一個故事的結束,就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對我而言,只能大嘆每一個衰尾的結束,就是另一個衰尾的開始。
約莫是快要放暑假的前一個月吧!也是賣便當被抓到的前幾天的中午吃飯時間,學校廣播系統突然停止了聖歌與軍歌的放送,臨時差進來校長的聲音:「高二12班***同學,聽到廣播後請立即到校長室來!」
霉運走到底的我,說巧不巧吃飽飯剛到廁所蹲著正在辦著某件人生大事,廁所裡頭並沒有裝廣播系統,所以我當然沒聽到校長的廣播,那位超級沒耐性的校長竟然在短短的十分鐘內給我來個好幾次的奪命連環call,而且口氣一次比一次更氣壞敗壞,直到十幾分鐘後,我解放了、頓悟了、放下了人生大事後回到教室後才被同學告知,宛如大難臨頭的我急急忙忙穿過操場與中庭直奔校長室。
沒想到當我穿越操場的時候,所有大樓教室陽台前竟然都擠滿了看熱鬧的同學,起碼幾百個人一邊看得我一邊發出鼓譟的聲響,如果你看過有關監獄的電影,監獄裡頭的風雲人物被獄卒或典獄長從牢房叫出去時,所有的囚犯都會透過囚室的窗口發出英雄式(或挑釁式)的鼓譟聲音,或拿著牙刷敲牢房鐵門,或興奮地嘶吼狂叫,但通常接下來電影中的牢獄英雄就得面臨典獄長與獄卒的無情凌虐拷打。
當我走過操場穿越過中庭時,生性低調與人為善的我,為了不想讓學校同學誤以為我是個高傲的人,只好一一向同學微笑揮手,沒想到,校長遠遠站在行政大樓最頂樓的校長室窗戶邊,一五一十地目睹了這個過程,這應該就是兩個禮拜之後我因為賣便當事件而被勒令退學的導火線吧!
電影中的典獄長都極度討厭有人氣的囚犯。
在上位的教育者往往都不曉得自己在學生中的真正定位,學校中的那些所謂的調皮搗蛋的學生,往往都是那些上位的教育工作者製造出來的,甚至多半也都是那些教育上位者自以為是的偏見。
如此罕見的用廣播奪命連環call我到校長室,其他同學基於看熱鬧以及抒發心中那股年青人反抗情緒,想當然爾會造成轟動,但這又關我什麼事情呢?
「報告校長!」 我必恭必敬地站在校長室門口。
「進來!」
「謝謝校長」講完之後身體還要作出立正雙腳靠攏的軍事動作,以前高中生被要求凡是見到師長就好像在戰場見到大軍閥一樣,非得作出恭敬與順從的軍事動作不可,沒辦法,誰叫我們生長在「反共必勝建國必成」的年代(話說回來,這個口號現在聽起來格外諷刺!)。
「稍息!」 當年師長本身的話術與行為也得效法軍閥並操著戰爭片中的軍事口吻。
「我看過你幾次的考試成績,相當不錯,當初你轉學回來的時後,學校忽略了你的成績,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潛能」 校長面無表情地對著我吹噓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馬後炮。
丈二金剛的我完全進入不了狀況,腦中始終在回想著,到底什麼時候又做了什麼事情又犯了什麼校規,讓校長大陣仗地把我叫到校長室。
「我要把你轉回莊敬班!」
校長的目的原來是這個,多年後當我成為金融業的投資主管時,我總算悟出當年校長與學校的做法,竟然和投資組合的原理一模一樣,60個莊敬班的學生就好像基金的60檔持股,裡頭的學生必需要和股票一樣,不斷地汰弱留強,每一、兩個月就砍掉一兩個短期表現不佳的學生,然後從別的班級甚至別的學校去挖一些成績比較好的學生補進這個所謂莊敬班裡頭。
一年半前學校無情地把我從他們的投資組合踢出去,一年半後卻又要把我當成他們的升學率短線操作標的,我當年就是差點毀在這種無謂的升學率小數點遊戲中。
「報告校長,我目前在12班,和老師與同學之間的相處與學習都很融洽,很抱歉!我不想轉班!」 我的口氣很婉轉但態度相當堅決。
校長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我當然知道,整個大高雄甚至南部七縣市,多的是各級官員與民代想要透過關係把他們的小孩送進這班所謂的莊敬班,而我是頭一遭,校長親自欽點轉回去的學生,他絕對沒想到,我會拒絕他。
我感到校長有種自尊心受挫的神情,也只能頭低低的等待他的處份。
「好!不勉強你!回去午睡吧!」
沒想到,三天後,學校宣布我們班級不用參加與升學班一樣的月考,理由是:「增加就業班的實習課程」
對班上其他同學而言,這宛如一大解脫,像家境有錢的張幹,家裡早就安排一退伍就要到國外念大學,而杜蘭打算一畢業就找工作養家,另外幾個同學,有人一畢業就要回到家裡的魚塭幫忙,多數人則忙著準備普考或一些基層公職考試,根本沒時間耗在與他們無關的大學聯考。
我心知肚明,學校是要維護特定班級學生的自尊心,既然無法把我納進遊戲的核心,就乾脆把我排除在遊戲外頭。換句話說,學校徹底放棄我們12班。
但是,到了今天,我反而很感謝當年學校對我的忽視,如果我被收編到升學率遊戲的體制內,也許我就會以當時全校前十名為滿足,因為當時若能夠考個前十名,大概都可以考上國立大學,國立大學對我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或許就會以國立大學為滿足。
整個高中三年級,我只能自己安排讀書的時程和進度,那情況很像帶了幾本武功秘笈自行到深山苦練的獨行俠,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在毫無外援之下,蒙著頭不停地苦讀下去,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如何,且當時的升學率只有18%,考不上大學,意味著不是要去漫無天日的補習班窩上更黑暗的一年,不然就是要回到九如路幫強仔當三七仔拉客,甚至打算去蘇澳找安樂仔,請他收我當養鰻學徒。
高三一整年的我,完全活在落榜的陰影中,而為了擺脫人生的衰運,以及為了從底層掙扎出去,每天花上十四個小時的時間在唸書上,其他十個小時則是到學校睡覺補眠。
也就是處在這種不知道對手強度的恐慌狀況,自己讀過頭都不自知,好像在深山裡頭苦練的獨行客,一旦下山參加擂台比賽,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練到某種蓋世神功的境界而不知。
天天活在落榜陰影中的我,拿到大學考試成績單的當天,才赫然發現我考上了。
無知所造成的恐慌也是生命中的一種強大驅動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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