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講到這裡,病床上的二重羽子老奶奶陷入很長的沉默,沒多久便傳來輕微的打呼聲,明悉子起身看了老奶奶一眼:「止痛劑的藥效已經發作了,我們讓奶奶休息一下吧!」
「二重吉統?蔡禾子?難道就是是我的外婆蔡禾子嗎?」 坐在病床旁邊的沙發的葉國強聽到這兩個名字,燃起了想繼續聽下去的興趣。
「關於二重吉統的故事,就讓我來幫奶奶說下去吧!只是時間很晚了,如果你明天打算搭飛機到中國的話,恐怕會來不及呢!」 明悉子起身請葉國強暫時離開病房到樓下的客廳。
葉國強聽得出明悉子語氣中的試探意味:「反正要不要提前去找中國老闆新東家報到,對我而言也沒什麼急迫性吧!」
客廳的餐桌擱著從商店街外賣的烏龍麵店送來的烏龍麵,葉國強看了手錶,才驚覺發現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擱了一個多小時烏龍麵早已冷掉,看護的護士已經離去留下一張交待老奶奶用藥的時間與劑量的紙條。
葉國強狼吞虎嚥地吃著冷掉食之無味的烏龍麵,忍不住好奇問了起來:「不對啊!我外婆蔡禾子在當時1931年怎麼可能是五十多歲的老女僕,怎麼算都根本兜不起來。」雖然當年兵荒馬亂的年代,大部分的人的生日登記的都不盡詳實。
「我就知道,只要和數字時間有關的事情,你就會十分敏感,在金融投資業打滾幾十年的人確實不一樣啊!」 講到金融市場,明悉子似乎想起了許多關於他們兩人之間的往事。
「我先說說二重吉統的故事吧,沒錯!他是我的外曾祖父,是我外婆二重羽子的父親,他在1925年左右從日本內地移民到台灣的基隆……」
此刻的葉國強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很可怕的想法,如閃電一般的電流重擊整個大腦,一口咀嚼中的麵條整個吐了出來,顫抖地問道:
「我的外婆蔡禾子該不會和你的外曾祖父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吧?」
明悉子嘆了一口氣後勉強露出笑容:「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你別胡思亂想太多,這個女僕蔡禾子和二重吉統之間就只是單純的主僕關係,二重吉統和他的老婆從日本內地移民到基隆,沒多久就䀻請當地農婦蔡禾子當家裡幫傭,二重吉統對於男女之間的關係相當守規矩,至於你外婆,你慢慢聽下去便會瞭解,先別管蔡禾子了。」
聽到這番話後葉國強鬆了一口氣。
「我們二重家族從幕府時期便已經是江戶數一數二的棉被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到客廳旁邊的家族與企業的展示廳看看以前遺留下來的文物與照片。反正就是傳到二重吉統這一代之後,發生了一些變化,二重吉統是家中排行老四的么子,按照當時日本法律與習俗,老四根本沒有繼承家中產業的權利,在家中也沒有什麼地位,於是他牙一咬,便配合當年日本政府的台灣移民政策,帶著老婆和七歲的幼女-也就是我奶奶,跑去台灣的基隆開棉便行、做起棉被生意。為了和老家做出區隔,他刻意不作日本內地的生意,專心經營棉被出口貿易。」
「只是,一開始運氣不太好,棉被生意經營了兩三年後,眼見生意快要上軌道,卻碰到1929年全世界不景氣和中國內戰,二重吉統好不容易已經打開的東南亞與中國市場,一夕之間訂單統統流失,他不甘心幾年的辛苦付諸流水,於是打算利用期貨市場孤注一擲。」
「期貨市場?八十年前有期貨市場啊?」 精通期貨交易的葉國強感到很訝異。
「日本從十九世紀就有期貨市場了,強老大,大學必修的西洋經濟史你都忘光了嗎?」 想起大學時期,兩人之間的那段從曖昧到青澀的往事,葉國強和明悉子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共同往事而笑了開來。
「二重吉統打聽到當時全亞洲的棉花可能會大豐收,於是去大量放空棉花期貨,幾乎把所有積蓄都投了進去。」 明悉子聳了聳肩,雲淡風輕地彷彿正在談論金融業某個白痴大散戶。
「不用猜也知道結果,肯定賠了一屁股吧!」 在金融市場打滾了幾十年的葉國強聽多了這種魯莽的投資行為。
明悉子點了點頭:「其實二重吉統原來的判斷並沒有錯,當時整個亞洲包括日本台灣朝鮮甚至中國大陸,棉花的收成的確是大豐收,產量還比他預期的還要大很多,照道理來說,棉花價格應該一落千丈才對,但是,一件完全沒有出乎大家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就在當時的一兩年前,美國人發明了從棉籽提煉食用植物油的技術,而且還開發出大量生產的製程,讓棉籽食用油的價格比豬油便宜一半以上,幾乎是一夕之間,全世界對所謂的植物油趨之若騖,所有的棉農所種植的棉花幾乎全部被油脂商搶購一空,紛紛地投入棉籽榨油的生產,於是,棉花的價格因此大漲特漲。放空棉花期貨的二重吉統慘遭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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