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台商第二部《江西于都彈棉匠》 (8)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支持共產黨那一套。」
其實共產黨很擅於宣傳,更擅長於在貧困的農村搞組織,即使是國統區(國民黨政府統治的地區),也有廣大的農民與佃農工默默偷偷地支持。
「沒辦法!吃不飽唄!」詹翰點出了問題的核心。
立場與想法和詹翰完全不一樣的黃生廣不想爭辯。
南邊的山麓飛起成群的烏鴉,往棉田這邊飛了過來,滿天的黑色鴨影甚是嚇人,黃生廣三人抬頭望著烏鴉群往西邊飛走。
「我估計南塘村那邊不妙了,我聽幾個打過仗的人講過,打過仗的戰場會吸引很多烏鴉。」詹翰面帶憂慮地說著。
「你好像很怕烏鴉?牠們又不會咬人也不會吃田裡的作物啊!」 天真的黃生廣津津有味地看著天上成群的烏鴉。
「小老闆別亂說,哪邊有死人,烏鴉就往哪邊走,看到烏鴉最不吉利了。」 詹翰警告地說。
「烏鴉聽說最喜歡在戰場啃食屍體,這麼多烏鴉群,南塘那邊少說死了幾百人跑不掉....」 詹翰繼續說下去。
「哇....」 看到越來越多烏鴉,詹佳嚇得哭出來。
「謝謝你們趕回來警告我,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趕緊趕路追上運棉隊,趕快走吧!趁兩邊的軍隊還沒有進入這片山區之前快溜吧!」黃生廣催促她們趕緊上路,說完之後揮揮手急急忙忙自個兒趕路。
「我們兄妹趕回來給你通風報信,就沒有回去的打算,小老闆,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兄妹想去你們家幹活,種田也好,運貨也成,我的小妹可以作丫環伺候你老母,你別小看她,挑水挑糞,煮飯砍材甚至女紅樣樣行呢!」 詹翰說出了來意。
已經走了幾十尺的黃生廣聽到詹翰這番話後轉過身來:「別鬧了!我們黃家的店鋪不是被村黨部沒收,不然就是被白軍放把火燒光,值錢的機器與大部分的家當都已經搬到幾百里遠的龍南圍村,你如果要投靠我們黃家,應該是跟著運棉隊去那邊找大當家海叔才對,你跟著我回于都,沒什麼前程啊!」黃生廣苦笑起來。
「老實告訴你們,就算要雇用你們,我們家現在也沒有錢可以給你,值錢的洋銀和外國鈔票都已經運到龍南,不值錢的蘇鈔(共產黨在1930年代在江西的蘇維埃統治區所發行的紙鈔)你們拿了也沒地放使喚,回去吧!再不走萬一碰到國民黨的雜牌部隊,你們會倒大楣。」 黃生廣講完後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詹翰詹佳兩兄妹不理會黃生廣的拒絕,背起破爛的布袋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你們這是幹什麼?」 黃生廣見狀動了脾氣起來,彎腰拾起石頭往詹翰身上丟過去。
詹翰完全不想閃躲,讓石頭往自個身上砸,反正黃生廣也只是嚇唬嚇唬並沒有真的使上力。
「小老闆!我們兄妹真的走頭無路了。」詹翰說完之後立刻跪了下來。
「有話好說,何必下跪啊!既然你們想要跟我走,就邊走邊講吧!」 黃生廣頓時心軟了起來趕緊把他扶了起來。
兩兄妹機警地快步跟上黃生廣的腳步,詹翰娓娓道來.....
一年前,國民黨的軍隊開拔到梅縣詹家村,那支軍隊屬於雜牌軍,番號屬於某個廣東軍閥,既然是雜牌軍,拉兵伕徵兵糧發餉銀都得自行籌措,自行籌措是好聽了點,說穿了就是軍隊開拔到哪裡,就搶劫到哪裡,打仗本身並不可怕,戰爭中最可怕的是飢餓的軍隊,那支開拔到詹家村的軍隊,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把整個村子的存糧、雞豬全部搶光,還下令15歲以上25歲以下的男丁,一律強徵入伍,詹翰本來打算逆來順受,反正時局很差,當個兵爺起碼有口飯吃,只要刀槍子彈別不長眼朝自己身上飛過來就好,但是,和詹翰相依為命的詹佳,竟然沒有親族願意收留,村長還打算只要詹翰入伍當兵,就把詹佳賣到汕頭當妓女。
聽到村長的勾當後,詹翰帶著妹子朝父母祖墳的方向拜祭了一番後,連夜離開村子往北邊的江西逃,原本就是打算來于都找黃生廣投靠當個棉花佃農,但沒想到沿路上為了躲避軍隊,繞了遠路跑到贛南的蘇區邊緣,為了討口飯吃,加入了紅軍的生產大隊,那支生產大隊專門在蘇區的邊緣,白軍管不到的荒地上種鴉片,採收後的鴉片偷偷地往東運到福建,利用賣鴉片籌措紅軍的開銷。
鴉片採收後,詹氏兄妹也跟著運送隊伍挑著鴉片翻山越嶺地運貨,帶隊的頭把詹氏兄妹安排到最後一隊的隊伍內。
「為什麼你們被排到最後一隊?」 黃生廣納悶地問起。
「我們和他們不熟,只是臨時跑來打工的面生工人,所以她們把我們這種臨時雇工排到最後,事後我才知道凡是運鴉片,最後一批運送隊伍通常都是標靶。」
「標靶?什麼意思?」 黃生廣不解。
「你知道,國統區的白軍其實和紅軍根本就是沆瀣一氣,表面上國軍會抓重鴉片的紅軍,其實雙方都早有默契,鴉片生產大隊的運送隊伍只要一開拔,幾天過後,國軍就會尾隨在後,他們不會把整支運送隊伍端走,只會跑出來抓後面的運送隊,於是紅軍會故意安排一部分的貨留給國統區的國軍去抓,國軍抓到部分的鴉片,一來也可以交差了事,二來他們可以將取締的鴉片運到汕頭去賣。」
有點生意頭腦的黃生廣唉呀叫了一聲:「換句話說,紅白兩軍,每個人的鴉片地盤不一樣,共產黨把鴉片運到福建,國民黨把鴉片運到廣東,共產黨負責種植,國民黨事後抽成?」
完全死腦筋的詹翰聽不懂小老闆的分析:「誰管得了那麼多,反正國軍抓到我們殿後的運送挑伕,搶走鴉片,但為了交差了事,連人一起抓,直接押到國統區去槍斃。」
就這樣,國軍摸上了運送隊的後方,把殿後的人與貨都整個端走,機警的詹翰見狀立刻拉起詹佳的手往旁邊的河水裡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在湍急的河中抱著一顆大石頭,泡在水裡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黑才游上岸逃過一劫。
「我永遠都記得那帶隊的營長,因為他剛好就是到我們詹家村去抓兵伕的那個營長,他叫作程言成,小老闆,你千萬要記得,要是碰到程言成這個兵痞子,二話不說一定要立刻逃跑。」
程言成營長點了點鴉片,瞧也不瞧幾十個跪在面前抖縮求饒的運貨苦力一眼,只看著遠方的湍急的河水說道:「剛才有幾個掉下水的匪軍,看樣子凶多吉少活不成了,李隊長!」
旁邊一位副官模樣的尉級軍官答了應:「又!」
「別浪費子彈,全部砍頭吧!年輕的女人留到明天再砍,給弟兄們舒坦舒坦吧!」
幾十個人頭同時落地,遠方的林間樹梢不久後便傳來陣陣的烏鴉群的聒噪叫聲。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