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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前在信州安曇野開著車(或騎部腳踏車)兜風是相當悠悠哉哉地,穿越一畝畝初夏播種沒多久的水稻田,眺望綠油油的特殊日本鄉村美景,一旁黑瓦白磚斜頂的井然有序的農舍,我看到了淡淡粉紅色的雲朵倒映在稻田的積水中,也看到了處處可見的大小鳥居在水稻田內長長的倒影,彷彿是天與地的呼應,一個是神社上的諸神天際,一個是孕育生命的稻田泥土,我要下榻的民宿位在安曇野郊外(認真說起來安曇野的規模連個小鎮也說不上,她沒有明顯的商店街,更沒有所謂的鬧區,只是她有許多美術館、農場、民宿以及恬靜的鄉間景色與好山好水而已。)。

        開了一小段美麗森林小徑的波道後,車上的GPS告訴著我,民宿已經到了,我停下車,看了看四週寂靜的森林以外是否藏著小棟遺世獨立的小屋,很顯然地,我們迷路了。

       迷路這個經驗是旅行的最高境界,更何況是經過數個月的行前規劃與現代科技的輔助,而又能在公路體系如此完整先進的國家迷路的話,簡直是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完美的缺憾,迷路會讓人的腎上腺大量分泌,會讓旅人品嘗人生難能的失落感,這種失落感對人生而言是很有必要的,如失戀、一場小車禍、偷偷到荷蘭或泰北去抽大麻、重修一門課程…..等等,而這樣的失落感可以讓人感到自己的卑微。

        找路的過程一直擺盪於自信和疑惑之間,在一片榉木森林的迷宮道路之間,開著車來回地緊緊盯住每一顆樹木與森林間的縫細,深怕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藏身在榉木林中的民宿門牌。二十分鐘以後,我終於在林間松鼠的嘻笑之間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也擱下了過度自信的身段,做了一件自己很少做過的事情:問!

        安曇野鄉間與林間的小徑上還是可以偶見一些人類的出沒,十多分鐘內我找到了三個人,第一個聽到我講了兩三句日文與幾十句英文以後,倉卒地逃開我的視線,第二個路人也是當地民宿的客人,既然不是本地人也就幫不上什麼忙,第三個終於碰到一位本地人也願意和我筆談,但是他看著民宿地圖後騎著腳踏車帶著我們開車跟在後面,不過,他還是重蹈了我先前的覆轍,在林中繞來繞去不知所措。

        就在山窮水盡之餘,迷路可以讓人逼出許多想法,於是我把大學教的那一套差異性可能SWOT分析搬了出來,定了PLAN A、 PLAN B、 PLAN C。

        第一個計畫就是打給租用日本漫遊手機的電話秘書,於是我撥了電話,那頭有個操北京口音的中文接線生,我請求她幫我打電話給民宿,告訴他們我迷路了,請他們告知確實的位置,不料那位電話接線生卻回答說她們只替客人做電話的口譯,無法替客人打電話連繫,我聽了以後,一個怒氣終於憋不住,對著那位聽起來像是北京來的電話小姐大開咱們的國罵,不過說也奇怪,大陸人士竟然也聽得咱們的「台客三字經」,不得不承認三字經在某些場合真的是很好用,海角七號電影一開場不到三十秒,男主角就以一句「我操他媽的台北」,於是國片的文藝復興、票房的賣座、劇中角色個個走紅、台灣人民一起共鳴感動了好一陣子,三字經重如泰山輕如鴻毛般地力量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威力,或許以後的星座運勢可以如此的建議:「本週天坪座朋友可說是諸事不順,但是適度的台式國罵可以化解厄運改善人際關係呢!」

         那位電話秘書終於替我打了電話,她的另外那頭的民宿老闆透過她向我問了一個問題:「我在哪裡?」

        我的回答如下:「我在一片稀疏的草叢與大片濃郁的榉木林交界地帶,在這條路的最上端有個不起眼的鳥居,而路旁草叢的另一側有著說不出名稱的紅色四瓣小花,它的葉子的顏色有如紫色與藍色之間的漸層,櫸木樹上有一群跳來跳去的松鼠,這松鼠的數量很多,我目測有一百多尾…..。」
        「先生!認真一點,迷路的是你不是我。」

        我靠 靠在路邊停好車,迷路若還能找出確實方位的話,就不叫迷路了。

        於是我開啟的PLAN B ,電話秘書對民宿比較沒有說服力,我要找一個對民宿老闆有說服力的人去要求他們出來找尋我,於是我打電話回台灣,打給替我訂旅館的旅行社,請他們打國際電話要求民宿老闆到森林內找我,只是我看天色已晚,我順便請旅行社轉告,一旦超過六點還沒找到我,就請到山下的安曇野火車站去找。

        等了二十分鐘,時間已經五點五十分了,我只好啟動PLAN C,下山去了,先說明一下,這不是迷路,畢竟GPS可以標出所有的道路,只是GPS搜尋不到名宿的正確位置,若從森林要開回市區,GPS倒是沒有問題的,而我的最壞打算是在車站等到六點半,不然就從安曇野上高速公路摸黑到附近的松本市,松本市比較大,在那裡臨時要找個商務型旅館住上一夜比較容易。

        就在心灰意冷,準備從這個櫸木樹林旁的紅色花叢發動引擎離開時,遠遠看到一個老太婆踽著腳步有點背駝地慢慢地在路邊掃地,我的兒子建議我再問最後一次,我下車拿著地圖與民宿的資料用著我那一千零一句的日語,兼雜著筆談和肢體語言地問路,那位老歐巴桑比了旁邊的一個方向,她告訴我民宿就在裡面,我順著她比的方向一看,這不過是個空地而已,哪裡有路,不過我還是走過去探一探那塊空地,哇!一個小轉彎,還真的有條比獸徑略大的小路,不過也足夠一部小客車開進去了,這條獸徑大小的路隱身在灌木叢中一如兵法上的佈陣,很像金庸小說中桃花島主黃藥師的桃花陣,死對頭周伯通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轉進那個彎後不到二十公尺就到了民宿了,這家民宿叫作「KEYAKI」(櫸木)
 http://www.avis.ne.jp/~keyaki/index2.html

         老闆此時剛好接到台灣旅行社的來電,繃著臉神情緊張地正要開著車去找尋今晚他的唯一一組客人-我們一家人,他看著我們大喊:
       「TAIWAN KO桑?」

        大家都笑開了。

        老闆是對退休的夫婦,先生比較嚴肅不茍言笑,負責廚房內的工作,太太負責接待,客人多的時候如滑雪旺季時,他們的女兒會來幫忙,除了一家人以外還有一窩的貓,這次民宿是我第二次融入日本當地人的生活,日本人的生活其實與咱們台灣的生活沒有相差太大,唯一最大的區別是,日本家庭養貓的比率和嗜好與咱們台灣家庭養狗一樣,「KEYAKI」老闆娘熱心地介紹著她的貓的名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太郎」、「次郎」、「小次郎」、「優子」…等等。日本人愛貓也可以從她們的文學小說中探知,日本小說中的貓大多數一定會有名字,說不定還會花長篇幅去介紹小說主角家貓的外形顏色與特徵,但是小說的主角卻經常沒有姓名,如村上春樹的書,有許多的主角就直接稱「我」或「那少年」。

        民宿是由兩棟建築物組成,中間做成一個小小的文藝復興風格的迴廊,後面則是一叢小小的花園,兩棟房子外牆爬滿了蔓藤,迴廊上擺著兩張單腳的白色小方桌,桌下被大郎次郎優子這幾頭家貓盤踞著,圓桌過去的一側有個小小的露天風呂,如果你不在乎被這些家貓爬上風呂窗臺邊面對著你行注視禮的話,只是,我還是要負責任地提出一點建議,就是千萬別在貓的面前洗澡或裸露身體,不然牠們的眼珠會露出鄙視一切的高傲神情,就算你不在乎被這頭神秘的牲畜取笑,或許你也會被牠們的利爪所震懾住,而不由自主地在洗澡過程中產生心理學課本所提出的「閹割恐懼」,總而言之,看了這篇文章之後起碼要記住這樣的忠告。

        民宿的餐點走的是義式風味路線,我不得不再度回味那一大塊有著大量海鮮和著味噌與起司雙重口味的薄片披薩,還有用紅酒與酒嘈調配而成的牛排醬汁…..在旅程的疲憊中與迷路的百味雜陳下,我用美食結束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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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的車靜靜地躺在pension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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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進去的小迴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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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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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個彎到這樣的路,很難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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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可見的安曇野小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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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都是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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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路標,環保但不明顯,咱們台灣山區的土雞城標示通常比這個大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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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間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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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還是次郎   我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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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曇野夏天林間都是這種花,知道花的名字的人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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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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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不只有名字還有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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