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所謂的「升大學百分之百」的升學自強班的三個月的歲月,我體會到尋常高中小孩無法經驗的幾件事情:
        一、考試成績不好竟然會被所有同學嫌棄
        二、從小就領悟到投資學的真諦:「去蕪存菁」
        三、轉進的真實意義

        別小看當年百分之百的考大學錄取率,以民國七十年那年代而言,大學的錄取率才區區的20%,那年頭能夠考上大學可說是光宗耀祖,若不小心摸上台大,鄉下一點的人家都可以在家裡等大戶女兒上門來提親,很像那種很爛的八點檔連續劇,但是事實就是這樣。

       那個學校的那個升學保證班的運作方式,是每學期把班上成績最後一名的學生淘汰出去,然後再透過轉學考招生一些從雄中雄女插班進來的新血,學校如果「感覺」某個學生是那個保證班的「害群之馬」,就毫不留情的將人踢走,其作法很像投信基金經理人的投資哲學,一個基金的持有各股中,定期將表現不佳的各股剔除,然後買進新的投資部位。

        好的基金經理人汰換持股還會評估一下長線價值,而那個升學保證班卻只看短線的一次又一次的小考。

        後來我之所會發憤圖強考上台大,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要讓那些老師們難堪。         

        終於,沒多久我就知道自己是「去蕪存菁」中的那個「蕪」,而對我開鍘的正是那位毀了我此生明星夢的化學老師,當然,有些朋友聽到我的帥是被這位化學老師的「祿山之掌」給徹底摧毀這件事情,感到諸多可疑,認為我只是為了自己不夠帥而將罪過推到幾十年前無法查證的一場化學小考,對此,我對這種質疑保留法律追訴權,因為,一個人總是要靠昔日榮光才能活下去,只是當那位化學老師直接開口要我辦轉學手續離開那間學校,且「越快越好」的當下,頓時感到人生是無比的灰暗。

        其實灰暗不到一天,我就讀到了蔣介石連續打了十年敗仗後還能轉進到台灣當土皇帝的啟示,想一想,那位空一格立正站好的「偉」人,連續打十年敗仗都還可以找到自己的一片天,離開那個升學主義的學校也不見得是壞是一樁,只是,當時才十二月,距離轉學考還有兩個月,而且如果沒有找到學校可以讓我先轉進去,我連參加轉學考的資格都沒有。

         許多人可能連聽都沒聽說過「學店」中學,這種學店從北到南都有,像我這種經常被退學與被迫轉學的人當中,總是會輾轉流傳著這類學店的種種江湖傳說,這種學店有個特色,一是有錢就可以註冊,二是隨時可以入學也隨時可以轉學,當年在高雄市有所著名的學店,然而她今天聽說也轉型成還不錯的高中,所以我就姑且別將她的名字曝光。

        轉進那間學店的第一天,我就發現這個學校專門收留那種南部七縣市各高中甚至五專,被退學或被迫轉學的學生,簡單地說,會淪落到這間學校念書,人人都有一本數不完的辛酸史,臉上似乎都流露出滄桑的刻衡,有在街頭被砍掉腳筋的,也有十六七歲就生下小孩且父不詳的大姊,也有些是被升學壓力壓到喘不過氣而崩潰的「阿達」,當然也有像我這種只是來混個學籍不中斷,然後準備轉學考的人。

        妙的是,這種龍蛇雜處的班級,大家似乎都是各過各的,沒有霸凌、沒有功課歧視。畢竟大家都是過客,我只想在這間學店待兩個月然後參加轉學考考回雄中(當時我還自我感覺良好以為自己可以順利插班進去)。很快的,我就和幾位班上準備要參加轉學考的同學混熟。

        第一個叫作「安樂仔」,他是因為舉家從北搬來南部,所以不得不轉學。

        第二個叫作「土豆仔」,他來自於澎湖,他的興趣是幫家裡養鰻,可是卻被家裡逼得上高中考大學。

        第三個叫作「張幹」,鳳山市代會代表的兒子,一副公子哥兒們,他大我三歲,但卻周遊列校讀了三次高一,高雄地區講得出來的高中與專科都被他「臨幸」過了。

        第四個叫作「竹雞仔」,其實他不是流氓,而是他長得瘦裡巴基的才有這個稱呼,他是被南一中退學,他和我是這群難友中功課最強的兩位。

        第五個叫作「強仔」,沒有人知道也沒有記得他從何而來,我們這群人當中就屬於他最有「叫小」(台語的氣魄),而他是真正混過的,他之所以會到這間學店,只是為了逃避兵役,也沒人記得他的真實年紀,但重要的是,他的真正工作是色情理容店的三七仔,和他熟識的那段期間,確實讓我見識到真正的人生。


我已經出版的財金小說三部曲

一、《台北金融物語:內線國度》



二、《台北金融物語二部曲:金控迷霧》





三,潘朵拉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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