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高速公路往瑞芳山區開上去，初冬季節的非假日的小山城，沒什麼遊客，一路上景緻相當精彩，沒什麼心情看風景的王銘陽緊盯著路況，午後的東北季風吹來雲霧，車子鑽進毫無能見度的濃霧，過了九份金瓜石以後，沿路幾乎沒什麼住家，納悶著真的會有診所開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嗎？
剛過一個叫作牡丹的火車站，衛星導航顯示已經抵達目的地，位於狹窄蜿蜒的山路旁的診所，招牌很小，沒仔細看絕對會錯過，比較奇怪的是，診所是棟三層樓的建築，門面雖小，但佔地頗大。一見到附近的環境，王銘陽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消失，原先很擔心僅憑社群網戰的打卡與照片就跑來找個素昧平生的人，實在很不靠譜，萬一廖麗秋只是偶爾來此觀光拍照打個卡，這條線索又得宣告中斷，但這附近離九份金瓜石風景區距離很遠，只有數不盡芒草、無聊的山嵐和幾間看起來不像有人居住的磚瓦屋之外，不可能有觀光客會跑到這裡拍照打卡。
王銘陽故意穿上登山客慣用的外套帽子，帶著一支登山杖，裝成臨時肚子痛上門求診的登山客。
「看醫生要等一下！初診請先填表格。」櫃檯內傳來一陣懶洋洋的女聲。
「沒關係！我可以等！」王銘陽走近櫃檯取出身分證與健保卡，探頭看著櫃檯內，那女人一抬頭，王銘陽啊呀叫了一聲，廖麗秋就出現在眼前。
「先生，你哪邊不舒服？」聽到叫聲，廖麗秋好意地問著
暫時不打算打草驚蛇的王銘陽回答：「肚子痛！爬山爬到一半，也許是腸胃感冒吧！」說完把帽子脫掉故意露出一付痛苦模樣。
廖麗秋溫柔地回答：「還好我們今天開門看診，否則你得一路走下山到瑞芳呢！」一付帥氣陽光男孩外型，再裝出痛苦表情，王銘陽往往靠著這張招牌表情拉近與陌生女人的距離。
「為什麼妳們診所會開在這裡？嗯，沒什麼惡意，我只是很好奇。」王銘陽攀談起來。
「其實，我們並不是單純診所，而是安養院。」
「安養院？」
王銘陽探頭探腦四處張望，廖麗秋比了比樓上：「病患都在二樓與三樓。」
「收容的患者全部都是因呼吸衰竭長期仰賴呼吸器存活的病人。」
「是所謂的植物人嗎？」
「不純然是，反正都是被家屬送過來，我們這邊其實也不太需要作什麼醫療行為啦！只要定期地清洗與更換呼吸器，檢查一下氧氣筒....」
「哈！只顧自己講話，忘了你肚子痛，只是..只是...我猜醫生今天恐怕不會進來，你知道，安養院的病人已經完全無意識，醫生沒必要天天來巡房。」在這種無聊地方上班的廖麗秋，好不容易跑來年輕男患者，話匣子一打開後就講個不停。
「什麼？」王銘陽故意拖點時間，打算多觀察一下眼前這個神秘女人，於是他故意裝出咬牙切齒的痛苦模樣。
廖麗秋見狀有點於心不忍：「這樣吧！如果你信得過我，我開點藥給你吃，如果你有需要，樓上有病床可以去躺一下休息。」
「會不會麻煩妳？」
「我可是具有護理師執照呢！放心啦！」廖麗秋從瓶瓶罐罐的藥櫃中取出幾顆藥，倒了杯開水一起遞給王銘陽，王銘陽側過身體假裝把藥吞下去後，跟著廖麗秋走上二樓。
二樓一共有十幾床病床，其中一半空置著，王銘陽看到眼前的景象，差點吐了出來，只見一床床已經折騰到不成人形的老人，一動也不動，眼神呆滯，身上插著一大堆搞不清楚是呼吸器還是胃管的管線，除了嗡嗡作響的機器聲音外，完全找不到一點生氣。
「有點嚇人，對吧？沒看習慣的人會感到有點毛毛的，但這些其實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他們沒有知覺、痛覺也沒有意識，完全就靠著兩條管線維生下去，一條給他們營養液，另一條給他們氧氣。」
「他們到底是什麼病？」王銘陽好奇問著。
「什麼病都有啦，一個話，太老了，老到沒有能力靠自己活下去。」
「所以，只要拔掉這些管線，他們恐怕立刻會....」王銘陽慢慢地適應眼前這種絕望的氣氛。
「對！可是只有他們的直系親屬有權利拔管，我們醫護人員只能幫他們維生。」
「可是，明明這些人都已經沒必要....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如此..嗯..你知道我說什麼吧？」王銘陽看到這些已經沒有任何尊嚴的老者，於心不忍地問著。
「唉！一言難盡，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聒噪的廖麗秋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這時王銘陽忽然瞥見旁邊病床的病患姓名-廖國巨，這個名字不是別人，正是那間老屋的屋主，也就是廖麗秋的父親，這絕對不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不禁地叫了出來。
「肚子還很痛嗎？如果你想要吊點滴的話....」廖麗秋問著。
王銘陽掏出名片交給廖麗秋：「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星友科大的體育老師。」
一聽到星友科大，廖麗秋愣了一下，手捏著名片勉強裝出笑容。
王銘陽指著病床冷冷地說：「這個廖國巨應該就是以前華江科大的退休教官，而妳就是他的女兒廖麗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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