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人會諄諄勸勉我們:「努力作拼命作」,所有的勵志書都會引用胡適所說的:「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聽的人總是會感到熱血沸騰,大呼有為者亦若是,只是,這道理完全不適用在股票市場裡。
嚐到二十五根漲停板驚人的利潤甜頭後,內線王挖消息挖的特別起勁,英國博士更是日以繼夜的劃k線算籌碼,丙媽更是不知道從哪裡變出資金源源不斷地加碼買進,我則天天全勤上號子玩短線比上課還認真百倍。
日子是如此的滋潤,帳面的利潤更是令人意氣風發,丙媽天天更換手上的名牌包包和鑽戒,英國博士買了部保時捷,連我這種還沒滿二十歲的小鬼頭都跟著人家玩發燒音響,去丙媽酒店裡辦交割都會順便點了紅牌小姐jessie的鐘點。
直到某天早上,明明只喝了一杯豆漿而已,肚子竟然痛到在地上打滾,忍著痛直奔號子搶了位子之後連續跑了好幾次廁所狂拉狂洩。
有人說他的膝蓋像氣象局,只要一酸痛就表示快要變天下大雨,說了可能大家不相信,從那天清晨起,我的胃腸比王牌投顧老師還要準,只要我一大早瀉肚子,那天的股市行情肯定一瀉千里。
以前的錄音帶有AB兩面,凡事也有AB兩面,上天給了我一扇窺見崩盤的窗,自然也給了我另一扇預知大賺特賺的窗,我每次早上出門只要連續不小心踩到兩次狗屎,我手上的股票起碼會大漲一倍以上,我不知道你們信不信,反正那位人稱總幹事的股市怪咖他是信了。
可惜的是當時不知道,不知道的不只有我肚子的預測能力,那時候根本沒有人認為股價會下跌,更別說崩盤。
九點一開盤,所有號子的人包括客人、營業員、掃地的阿桑、送貨的小弟、全部人都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事實,所有一百多檔股票通通跌停,更慘的是完全沒有成交,也就是說全台灣所有投資人沒有人有辦法賣出任何一張股票。
營業廳一片寂靜,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所有股民看到這種景象驚嚇到連呼吸都忘了,半個小時候大家回過神來才開始打探為什麼股價會跌成這般德性。
「莫非小蔣死掉了…..」有人小聲地問著。
「別亂說,警總就在這附近,你別害我們大家一起被抓進去。」
「聽說是華爾街崩盤?」我轉過頭告訴坐在後面的那一排股友,因為英國博士一大清早四點多就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這件事情。
「華爾街?這是什麼股票,我只知道有華南銀、華園飯店、華新麗華,難道是新上市的股票嗎?」一位操外省口音的老阿伯問著。
「別土了!不要比阿土伯還土,華爾街是一條街啦!」他的朋友操起更濃的山東腔口音回答。
「華爾街在哪裡?」
「我不清楚,應該在華西街附近吧!」
「不對啦,華爾街應該在華陰街那邊才對。」
一天大跌沒有什麼,大多數股民當時少說帳面也賺個三五根漲停,根本傷不了筋骨,然而第二天又是大崩盤,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一開盤就是全面大跌,連賣都賣不掉,好不容易第五天所有股票終於止跌反彈,在所有人都以為危機解除暫時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第五天晚上美國華爾街二度重挫,當日跌幅超過15%。
對了!忘了提,也就是那一次的崩盤,從第二天起所有投資人包括媒體幾乎學會天天盯美國股市,台灣的股民不到二十四小時從井底之蛙立刻蛻變成具有國際觀的一群人。
第六天第七天………讓我告訴你,那一個月,短短一個月,股價指數跌掉了40%,兩年後的郭婉容證所稅事件、四年後的萬點崩盤、十二年後的亞洲金融風暴、十四年後的網路泡沫、十六年的九一一、二十二年後的美國金融海嘯、二十三年後的馬上好……都沒有當年那次台股第一次大崩盤來得慘。
有興趣研究的人可以去翻翻K線,台股一個月下跌40%的就只有那一次。
一個月內大家吐光了一年多以來帳面上賺到的所有的錢,晚一點進來炒股的人賠掉了超過一半的本錢,借錢的人紛紛被斷頭被迫跑路,跌到第二十天的時候,超過十萬個投資人跑到財政部前撒冥紙、潑大便抗議,創下戒嚴時期抗議人數最多的群眾事件,人數與規模甚至遠遠超過幾年前的美麗島事件。
可見多數台灣人追求貪婪的勇氣是遠遠高過追求公平公義的決心,難怪日本總督後藤新平會說台灣的民族性是愛錢、怕死、大頭病。
人生的考驗往往不會只有一個,當一個人陷入困頓時,打擊與惡夢會接二連三接踵而來,園本以為差點被台大退學已經夠衰了,沒想到一次崩盤竟然產生一連串骨牌效應,這些骨牌宛如百噸巨石,一道道地朝著我重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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