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台商第二部《江西于都彈棉匠》-(5)
棉花田採收季節,舉目所及盡是白色世界,煞是好看。
詹翰一邊迅速將棉花從樹上摘下,一邊說著:「年頭我去武夷山那邊搶收棉花,摘呀摘著竟然飄起雪來,白色棉纖與雪乍看之下還真的分不出來。」
黃生廣推著載採收下來的獨輪車邊回答:「下雪?那棉花不就濕爛透了?」
「是啊!長這麼大頭一回看到雪,我和妹子以及工班們高興地打起雪仗,結果我們工頭跑過來朝我的臉摑了一巴掌,大罵還不趕緊採收。」
「不過沒看過雪還真不曉得,原來雪是硬的,只要趁還沒化成水之前從棉纖上面拍掉就不會弄濕棉纖。」
沒有看過雪,停下搬運活的黃生廣聽得津津有味:「咱贛州于都這一帶從來不會下雪,哪一天時局穩定的話一定上武夷去瞧瞧。」
「詹翰!你不幹活,話撈個什?」 帶領詹翰整村子來打工得工班頭頭遠遠瞧見詹翰偷懶,吼起嗓門大罵。
「七叔!作工苦啊!不侃不磕不話嘮就不舒坦。」 詹翰雖然口頭上不服輸,但手上的採棉工作卻加緊地動了起來。
「對了!阿廣小老闆,這回採棉為什麼這麼麻煩,非得在田裡頭就把棉纖和棉籽分離出來,這樣除了麻煩以外,採收的工期也會拉長。」 詹翰納悶的問著。
「確實狀況我也是一頭霧水,總之是咱家海叔交代的,反正你就別問這麼多,雖然麻煩些,我們開的工錢也加了好幾倍給你們,而且還是真金實銀的洋銀。」 其實黃生廣是知道其中一些緣故,但海叔千交代萬交代別對任何人講起。
聽著他的話頭上帶上了點官腔,詹翰知趣地岔開話題:「既然這樣,你們找我門梅縣詹村的採棉工班就對了,這年頭,廣東江西一帶的棉田老闆都買了軋棉機,只要將我們採收下來的整朵棉花倒進去,機器就會自動地將棉纖和芒刺、棉莢、段枝落葉、棉籽撥離出來,久而久之,有本事用雙手幹這個細活的棉工工班已經不多了。」
詹翰說著說著把手掌舉高給黃生廣看:「你瞧,我們手上戴的手套稱為西洋套,其實我也不知道材質是什麼,但是比棉布手套更薄,所以摘花、拔刺、折枝、取棉籽相當順手,更重要的是防水防毒,但我得提醒你,你如果沒有戴這玩意,千萬別幹取棉籽這個活,剛採下來的棉籽多少還有點毒,如果只是一般布手套,保證不超過三個時辰,你的手掌會其癢無比。」詹翰洋洋得意地展示手上的西洋手套。
「我想這應該就是海叔願意用三倍工錢請你們來的主要原因吧!」
一般棉工採棉只是將棉樹上的整朵棉花摘下來,然後運到村內或城內的軋棉機將棉花纖維與其他雜質分離,那些從棉花分離出來的芒刺、棉莢、段枝落葉、棉籽通常當成垃圾丟到河裡頭,或充作一些不怕棉籽毒素的農作物如大麥高粱的肥料。
好幾甲的棉田一共有二十來個棉工採收,這群棉工每年在江西廣東與福建一帶到處打工,每個地方棉田的收割時間不一樣,除了八九月份的雨季以外,一年到頭都有棉花收成,所以這群來自梅縣詹村的棉工工班們,彷彿一群遊牧民族到處游移,詹翰十歲起就跟著族人一起採棉,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到嶺被村黃家的棉田,幾年下來,也和小老闆黃生廣也混了個不只面熟,雙方的關係到了已經可以講到一些心頭話的熟悉度。
黃生廣雖然貴為棉田與棉被店的小開,但這幾年來土匪、紅白軍內戰折騰下來,家道不如從前,自個兒也得親自下田或外出幹活,早就把小時候的那股公子哥兒銳氣模個精光,所以和詹翰這種莊稼漢打工仔相處下來,也挺合得來,詹翰從來也沒把他當老闆看待,想處起來反而有股兄弟情誼。
在田埂邊推著車,載著從棉工手上採下的棉纖和棉籽,一車一車地運到一旁的工寮,在工寮那又有另一批工人等著包裝。
「要加緊速度,這片田已經是最後一批了,海叔有交代,每採完一批就立刻送到馬鞍山那頭。」族中一位長輩吆喝著工寮內的捆工。
棉纖雖然很輕,但加起來體積相當驚人,包綑的時候必須將它壓扁一點,但卻又不能壓得太緊,否則運送個大半個月下來,棉纖萬一碰到水氣會變硬,所以這種包綑的工作通常就落到女人身上,女人的力道小,一整個獨輪車的棉纖,用身體的重量往下一壓一躺,剛好是可以捆裝的密度。
「瞧著天空,好像幾天內便會下雨。」 一個在棉纖上頭翻滾、個頭小小的小女生對黃生廣說著。
採棉最怕下雨,所以得趁雨季來臨之前加緊採收與包綑,包捆通常會用防水油布,防止在運送的過程被雨淋濕或受潮。
「為什麼這幾批棉纖都不用防水油布呢?」 哪個個頭嬌小、眼珠滾來滾去相當有神的小女生問起。
「阿佳!妳負責壓捆就好了,小孩子問那麼多幹麼!」 黃生廣對名叫阿佳的小女聲斥喝著。這位十歲小女生叫做詹佳,是詹翰的妹妹,這回是第一次跟著哥哥以及村內工班外出採棉,雖然是第一次採棉,但從懂事以來就不知道聽了村內的大人們講了多少次的採棉工作的事情,所以多多少少了解整個採棉工作的步驟和細節。
「阿廣哥哥!你生氣啦!我去幫你倒水喝。」 這個詹佳好像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十天前被哥哥帶到離家兩百里的于都嶺背村,頭一回看見黃生廣就完全不怕生的在他身邊玩耍戲弄起來,七天前詹家另一個工班不小心忘了將棉籽分離出來,包綑的時候被黃生廣看到,氣得跳腳威脅要扣工錢,詹佳見狀鑽到黃生廣身邊磨蹭磨蹭著求情,黃生廣這才氣消,雖然只認識詹佳十天,但遠遠看到詹佳,黃生廣就感到頭痛,身為家族小老闆的黃生廣雖然被迫裝成一負少年老成的體面模樣,但碰到這種小妹妹,實在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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