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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躲進這棟葉國強事先安排好的秘密住所之後,除了第一晚還有股鬆了口氣的心安感受之外,吳麗茹沒有一天睡得安穩。

        許多女人面臨煩悶遍尋不著情感或人生出口時,會以購物來滿足從內心不停擁出的空虛,尤其是花別人的錢,特別是男人的錢,小茹看著塞滿保險箱幾乎快要滿出來的現金,心裡暗暗竊喜,反正自己從出院、被偵訊到糊里糊塗跑到這間葉國強的房子,完全沒有帶任何行李,女人嗎!從衣服化妝品到一些讓人無法想像的行頭,小茹就足足花了一百萬,還好這棟獨門獨院的屋子還有地下停車場,可以從一二樓搭電梯直接下地下室開車,否則小茹在除夕那天從早上到下午所採購的東西,就足足開車出門三四趟。

        看著一二樓偌大的屋子,小茹一度認為這是葉國強打算用來金屋藏嬌的處所,不過,沒有結婚的葉老大哪還用得著偷偷摸摸地呢?然而葉國強也沒有交待藏在屋子裡的錢,到底可不可以讓小茹花用?小茹便自作主張先花了一部份再說,站在小茹的立場可是義正詞嚴呢!擺明的就是要小茹暫時背負一些罪名「逃亡」,就算是黑社會,也總是要安排一下小弟的安家費或跑路盤纏啊!吳麗茹看著好幾車的購物戰利品和寬敞舒服的豪宅,還天真地以為這次說不定只是另類的渡假,用句浪漫流行的術語,就好比「一個人的旅行」。

        小茹的人生境遇太容易被生活周遭的人事物操縱著,過著她自己意料不到但卻看似理所當然的生活,有時候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有時候日子總算回歸常態。但是直到那天打開電視看了一整個晚上的新聞後,小茹才發覺,自己的世界已經完全崩解了。

        短短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先是與自己情同父女的王董被逮補,再來是和自己一路從小職員升上來的史坦利被收押,緊接著是古三小姐潛逃日本東京的新聞,然後是葉國強主動投案卻遭高檢署反貪小組羈押,最後讓小茹覺得心碎的是連媽媽也被收押,當然自己也遭到通緝,自己的相片已經傳遍了各大新聞臺。

        這些都是在除夕當天短短不到十個小時內發生,小茹的心似乎瞬間冰凍了下來,感到一股令身體瑟縮的恐懼和無助。

        其實小茹的世界很單純,在工作上完全聽命於葉國強,他對小茹而言有如大哥,當年父親在礦坑意外身故後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在十八王公廟口擺香火攤,而大發的王董似有若無地在成長歷程中扮演著父親的角色,小茹這幾年唯一的愛人就是藍瑞克,雖然他受不了掙扎終於出櫃…..這些人一夕之間,收押的收押,逃亡的逃亡,不然就是出賣自己。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是種短暫交會,有些人走進自己的生命像場美麗的邂逅,有些人走進自己的生命像股淡淡的暖流,也有人在自己生命中舉足輕重宛如生命泉源,當然也有許多人隨著歲月逐漸地遺忘在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中。只是最慘的是,如果把一個人生活的運作視為建築物的話,那一剎那間,支撐小茹的所有支柱可說是徹底地坍塌。


        接下來的好幾天,小茹除了窩在屋子內,她再也不敢出門,更不敢和任何人聯絡,幾天下來連一句話都沒說過,見不到任何一個活生生的人;這棟屋子除了定期有所謂的物業管理公司派來的清潔人員以外,完全沒有人來拜訪,雖然具有市中心罕見的高聳氣派外牆阻隔了所有閒雜人等,或許對一個逃亡者是個很低調的絕佳落腳處,但是若換一種角度想,如果這就是所謂留了後路,那充其量不過是間比較舒服一點的豪宅監獄罷了。

        最讓小茹感到恐懼的其實正是這片低調與寧靜,她每天幾乎無時不刻地都感到渾身發抖,然而讓她發抖的不是逼人寒氣,而是這股孤獨無依的恐懼。在小茹的人生中,這應該是最痛苦難熬的時刻了,沒有真正面臨過「無依無靠」的人是無法體驗這番悲涼。那些花了大量時間去自怨自艾自己有多麼孤單的人,那才是浪費時間。

        小茹的理智知道自己一定得耐著性子等待下去,她做了好幾年的交易員,她知道這場局一定是大安金控的添董所佈下來的,添董曾經是她的老闆,比起小茹或葉國強,添董更具有交易員的思考模式,頂尖的交易員先抓住市場的脈動,如果市場煩燥不安,大家驚慌失措或特別悲觀,交易員就會把這群驚魂未定的羊群集中到角落,讓他們為自己的恐慌付出代價,而他只在一場邊耐心靜候這些受驚嚇者慌亂出錯,如此才會讓市場出現具掠奪性的獲利商機。

        很不幸的,小茹是這場交易大賭局的羊群,想要活下來就不能出錯,也不能輕舉妄動。她只能自個兒處於這棟混著防潮的消毒藥水和冰冷的空氣的大宅中。

        一個人悶在這陌生的房子裡,她好想打開創窗戶對著寒氣逼人的綿綿細雨大聲尖叫,雖然自己過去兩年多也是過著孤獨的日子,但她可以將情緒放在工作上,特別是那些交易的工作,部位、選擇權、swap、美金、歐元、債券保證金、公司債、期貨……這些天天可以盡情讓小茹廝殺發洩的金融戰場,贏了可以分獎金並從中享受宰殺市場的快感,萬一不小心輸了還不用自己出錢,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金融交易員更讓人沉醉和忘卻一切憂愁的工作了。玩弄交易對手、操弄散戶亦或是交易上的輜銖必較,或是不顧一切的追求價差,其實小茹是靠這些東西渡過她的戒毒與療傷期,換一種更讓人無法自拔的東西去取代毒癮罷了。

         好不容易撐了幾天,小茹漸漸適應這種孤寂之後,第二波的打擊迎面而來,她看到藍瑞克被指控教唆殺害沈潔森人的新聞後,又添加了一股新的莫名恐懼,這恐懼讓小茹除了腹痛不已,還有痙攣、煩躁嘔心的症狀,想到自己曾經愛過的藍瑞克竟然叫人殺害了十多年交情的沈潔森,小茹想起那天從反貪小組脫逃時經過的囚室罪犯所散發出來的野獸腥味,沒想到自己的身邊的舊情人除了出賣自己以外,竟然與那些全身充滿著野獸氣味的罪犯沒有二樣,想到這裡,自己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的下巴開始顫抖了起來,連牙齒都無法隨心所欲地咬合,嘴唇也不時地抽搐,雙臂肩膀更是不聽使喚地痙攣著,煩躁和嘔心的感覺讓她無法忍受,連續數天下來伴隨著孤獨無助的感覺,小茹感到陣陣暈眩,天旋地轉地迫使她不停地嘔吐。

        她再也忍受不了,小茹兩年多前曾經花了幾個月戒毒,所以她對這些症狀是很熟悉的,全都是毒癮發作的難耐症狀,就自己的經驗,她知道自己需要吃戒毒藥美沙酮,只是,一出門別說看戒毒門診,恐怕在街上就會被認出來,就算她願意冒險離開這屋子去看醫生,但是連續狂吐了一天一夜的她,此時此刻連抬起腳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茹扶著肚子勉強起身打電話求救,雖然很不情願再看到那位謊話連篇的周君平,但看在自己肚子胎兒的份上,也只得向他求救了,但可悲的是,小茹除了找周君平以外其實也瀕臨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的窘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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