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幹事耕讀筆記- 日本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在泡湯風氣鼎盛的日本，總喜歡把溫泉列出某某三大，例如「三大名泉」、「三大古泉」、「三大藥泉」、「三大秘湯」、「三大美人湯」...等等的排名。這其中，有一座溫泉同時被列為名泉、古泉與藥泉，也是日本非常赫赫有名的溫泉，這就是位於兵庫縣神戶市郊區六甲山上的有馬溫泉（Arima Onsen）。 

        由於開發早，但卻破壞少也建設少，因此有馬溫泉至今依舊保留著當年小巧可愛的溫泉古街，古街非常小，沒幾分鐘就可逛完，但卻處處都有傳統日本溫泉街的美感，很有味道。 更特別的在於古街上還留有「足湯」，任何人隨時都可以鞋子脫了，坐在這裡舒舒服服的泡腳、吹風、看老房子。此外，當年發現的金泉與銀泉，目前當地也將其美化弄成飲用區，任何人都可以來喝一杯,但是其中的銀泉由於有太過刺鼻的硫磺味道,以至於讓許多遊客卻步兒不願意接近。 

        明悉子這次排除萬難，拋掉老闆、會議與煩人的客戶，硬是擠出這四天的假期，帶著兩個兒子參加了某旅行社的關西四日遊，來到有馬溫泉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牽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兒子來到有馬溫泉的商店街，時序三月上旬的下午，縱然兩旁的小公園綻放著盛開的櫻花，但是陣陣的涼意還是催促著明悉子脫下木屐，與兒子三人一起到街上的足湯泡起雙腳起來，徐徐的涼風與暖呼呼的雙腳，幾乎忘卻了在台灣的沉重工作…..。

         

       傍晚四點半有馬的天色已漸漸地昏暗，一些迫不及待做著晚間生意的店家紛紛將霓虹燈打亮，明悉子撕開了剛剛在和菓子店買的麻糬，母子三人貪婪地泡著足湯吃著甜點，明悉子笑著對大兒子說：

      「這麻糬的味道真得比不上媽媽故鄉的一些老攤子呢？」
       「媽媽！你的故鄉不是高雄嗎？」小兒子好奇的問著。
       「不！媽媽的故鄉其實是里港！」

        突然明悉子左邊座位的盡頭傳來一聲中文驚呼聲：「里港！」 

        明悉子好奇地挪著身子站了起來，惦著腳朝左邊望去，心想這聲音很熟悉，說不定是同團的團友，那個發出聲音的人也朝明悉子這邊望來，明悉子看見那個人，那個人瞥見明悉子後，四目對看著。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傍晚，葉國強與明悉子當時是17歲，兩人瞞著家人、撒下漫天大謊，一個騙家人要去醫院實習，一個騙家人說要去參加救國團的活動，兩個人騎著機車從台灣南部某個大城市跑到了武陵農場、梨山與天祥；武陵農場當時沒有今天的商業化，兩人坐在老榮民經營的民宿門口等著武陵的第一道日出，17年前的武陵的日出與冬天清晨的薄冰，寒凍刺骨地讓兩個人緊緊地握著雙手互相取暖。

       明悉子在零下三度的寒風中興奮地說著：
       「武陵的朝陽好美，你以後一定要經常帶我來這麼美的地方！」

          葉國強得意地說著：
       「聽說日本京都關西一帶的櫻花比武陵農場漂亮許多呢，以後我們渡蜜月就到京都，好不好？」

        十七歲纖細亮麗地明悉子靠著葉國強的肩膀，恣意地沉醉在唯有初戀與年輕才擁有的片刻感動中。 武陵的第一道曙光同時出現在有馬溫泉區街上的兩個中年男女的心中，明悉子起身喚著小孩說著：
         「很冷了！我們回房間休息！」

          

        葉國強望著面無表情的明悉子，這種表情他看了七八年，他知道明悉子越是內心澎湃與激動，臉上越是流露出冷靜甚至帶點冰冷的神情，明悉子緩緩地走過渡邊二十四郎的身邊，葉國強裝作不經意的隨口對著坐在身邊的老婆說著：
       「今晚可能會下雪，晚上九點半我自己要到有馬的銀泉來拍雪景。」

        說完瞥見了明悉子一眼，葉國強心理明白，明悉子都聽進去了。

        「銀泉」是有馬溫泉最早被挖掘出來的泉源之一，剛好位在有馬溫泉區中一個小山坡的最高點，兩側各有一條路通往附近兩大旅館坐落區，銀泉剛好在這條路的轉彎處，明悉子與渡邊二十四郎所下榻的旅館恰好分布在銀泉的兩頭，也就是他們要從不同的方向與相反的路途來到銀泉。

       「你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緊張？」葉國強的老婆察覺了他的神情。

        不善說謊的渡邊對老婆撒下一個謊：
      「剛剛我去大廳抽煙時看了一下新聞，今天台灣股市大跌200點，回台灣碰到老總恐怕沒有好臉色看了！」心想萬一回台灣被老婆發現股票沒有大跌的話，不就穿幫了。

       「出來玩還在想工作，去泡泡溫泉啦，你趕快去啦，明天一早還要去趕八點半的新幹線到大阪。」
        葉太太翻著大阪的購物指南不專心地回答。

        明悉子坐在溫泉房間內的梳妝台前，兩個小孩很早就被她連哄帶騙地趕去睡覺，忽然大兒子的說夢話聲音讓明悉子自覺著坐在梳妝台前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一下換著和服一下又抹上口紅，心裡頭氣呼呼地抱怨自己沒有帶面膜來日本，又不好意思到隔壁房間去向同行的妹妹借……望了望手錶：「九點十五分。」

        三月初的關西晚上竟然飄起細雪，有馬街道的昏暗燈光映著極為細小的白雪，銀泉附近的商家大多已經打烊，葉國強提早十五分鐘來到距離銀泉十多公尺外的一家賣關東煮的小攤邊，不曉得已經抽了多少菸，忐忑不安遙望的銀泉那座極不起眼的小神社。另外一頭縮著身子的明悉子也是相同的想法，只要看一眼就好

        銀泉的一邊有一個小小的神社，有幾座那種日本風景區中到處可以看到的石碑，石碑上面掛著一些御守與遊客奉獻的鮮花等等，最上頭有個類似水井的東西，裡面飄出陣陣的溫泉煙霧與濃烈的硫磺味道；這個味道讓兩個人同時想起了花蓮的安通溫泉，那是分手前的最後一次出遊，也是最後一次彼此的負氣，那股帶著火藥味道的硫磺。 

          「回來了！」葉太太趴在和式的床鋪問著。

        「是阿！差點找不到路回來！」葉國強假裝整理著相機回答著。

       「雪景很美，只不過位置不對！」 


        另外一頭的明悉子回到房間，望著熟睡的兩個兒子，輕輕的吻著他們紅通通的臉頰，小兒子被明悉子的雙唇給喚醒，昏昏沉沉地問著：
        「天亮了嗎？」

          明悉子笑著回答小兒子說：「天該亮的時候就會亮！」 

    
        逐一場未竟之夢

        圓三兩兒時遺憾

        你的眼你的神

        失落在陽明山水之巔

        五十歲的夢

        與妳相約追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