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塊錢扣掉火化、冰櫃等處理費後只剩下不到四萬塊錢。但我還是打算幫英國博士辦場告別式。
「四萬塊可以辦哪種告別式?」
等待過年放假的殯儀館管理員無精打采的指了只最角落最小間且還在整修施工中的靈堂,然後看看登記簿:「明天早上11點半到12點,只剩這個時段了。」
靈堂還在整修,旁邊有逃生梯、髒得可以的大垃圾箱、兩三道畫得亂七八糟的鐵捲門、堆放幾十個「禁止進入」的路障標誌,殯儀館還需要「禁止進入」的路障標誌嗎?沒有人想要進來吧!但該來的也禁止不了吧!
人的一生到底能夠爭到多少時間,作多少事?不知道!但英國博士的一生似乎只在不到10坪大的狹小靈堂半個小時的告別式中得到人生最卑微的意義,生命中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沒有人記得自己,人的存在與否定義在他人的記憶中,倘若這世界沒人在乎你、記得你、討厭你、喜歡你,就等於不存在,站在簡陋的靈堂前我不停地思索存在主義那些形而上的哲理。
大概是很少拍照的英國博士,靈堂的遺照只能用身份證上的照片去放大,他像是個沒有登記證無法證明自己身份而算錯時間錯過生命中最重要一班飛機的沮喪旅客。
告別式除了我,只來了老刑警、確認火化程序的法院職員、醉得不省人事的連名字都哭錯的職業孝女、五音不全的嗩吶手,以及在旁邊等候等候施工的靈堂工人。
丙媽當然不會來,雖然我沒有通知也不方便通知她,但我知道她一定曉得今天的告別式。
小敏也沒來,我很希望在這種場合中有她來陪我,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打了幾天的電話在答錄機上留下好幾則留言的我,終究是失望了。
男女朋友或者說情侶,到底如何界定,像地球與月亮嗎?月亮總是冰冷沉默但卻定期地陪在地球旁邊。像地球與太陽嗎?帶來溫暖同時又不可缺乏。有的關係像土星,它的衛星有六十幾顆,小敏比較像土星吧,只有離她越遠才能看透她旁邊的衛星數目。最糟糕的像是彗星,來匆匆去匆匆,幾百年才能碰一次面,一不小心還會來場毀滅性的對撞。
有一次去動物園,小敏對我說她最喜歡的動物是狼,膚淺的我還誤以為這是「性暗示」的隱晦說法,後來從書中才發現狼喜歡不安的生活,因為從不安穩的環境可獲得無限狩獵的樂趣。狼的眼神有股穿透獵物與環境的犀利,不論是離她遠遠地還是當她依偎在身旁,小敏身上似乎有層猜不透的迷霧,人這種動物越試看不透就越盲目,越盲目就越衝動,我決定跑一趟她家。
整整一個月聯絡不到小敏,雖然彼此的關係還沒有資格干涉彼此的階段,但是她這種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習性,換成別人恐怕會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但我卻不怎麼在意了,每個人都有缺點,要是都一一計較的話,就無法和女人快樂地交往了。人多半不能面對自己,如果也沒辦法坦蕩蕩面對別人,那還能活的下去嗎?
避不見面的理由多半只有一個,就是被她甩了,不算太笨的我這陣子多少也有了心理準備,反正自己並沒有陷入太深,男女的分手很像動手術,唯一的不同是分手時通常沒有打麻醉劑而已。
到了她家樓下,按了樓下的電鈴,用力的深呼吸就當是打麻醉針吧!
哐噹一聲,對講機沒有傳來任何對話,大門直接就打開了。
爬樓梯上去,小敏的家門已經打開了,熟門熟路的我走了進去陽台玄關,還沒走進客廳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
醉醺醺的張主任坐在靠近門邊的沙發,怒氣沖沖地瞪著我:「你還敢來我家!」
張主任並不年輕,雖已面臨三十好幾快要邁入四十的年紀,但一旦穿起白袍的模樣總讓人覺得他還年輕、有朝氣、精力充沛。只是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一具委靡不振的醉漢軀殼,模樣比幾十年後某位涉及官商勾結的趙姓營建大亨收押三個月後出獄的樣子還要來得糟糕,我實在不太願意承認眼前這個看起來簡直是糟老頭的人是我的情敵。
但退一萬步想,這間房子是前面這位遭老頭給小敏的,一而再再而三侵門踏戶的我總是理虧。
「我想找小敏講幾句話,講完我就會走。」
「要不是你們學校放寒假,我還想衝到學校找你問個清楚呢?你到底把小敏拐到哪裡?」
「幹!你他媽的還惡人先告狀,我找了她半個月都找不到人,來關心她都不行嗎?」想到眼前這個老屄央還差點把我搞退學我就一肚子氣。
張主任兩眼直視我大約五分鐘,好像想開了什麼事情似的嘆了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繞過他坐的椅子,朝鋁門窗外的陽台走去,我緊盯著他看,以防他從陽台拿什麼武器來對付我:「我警告你,別亂來…..」
他打開鋁門窗指著露台上掛著一個小招牌叫我看:「本屋出售請洽**房屋***專員」
「什麼意思?」 還不到二十歲的我哪懂得什麼房屋仲介買賣。
「你和小敏失去聯絡多久了?」 他反倒問起我來。
突然感到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勁的我氣也消了:「上次見面到今天以精一個月了!」
「你還真的是神經大條,女朋友不見一個月才想到要來找她。」 張主任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奇怪笑容,他居然一點也不吃醋,稱呼小敏是我的女朋友。
p.s本系列一共53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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