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悠然的午後,原本應該是一片清新蔥綠的校園,已經被工地的塵漫飛沙取代,年輕學生的打球笑鬧聲替換成灌漿打樁的轟隆噪音。
伴隨著和諧住宅的動工,星友科大的校地宛如一座巨型的泥塵怪物,丈量的工程師、來工地看看進度順便編織搬新家後的美夢的購屋者、灌漿的水泥車挖廢土的怪手的司機、不知道從哪個國度引進來的外勞、建築師的助理、等著進場大排長龍載著比天高的鋼筋的大拖車、隨之而來販賣可疑便當的小發財車。
小曹的修車洗車的生意,隨著湧進工地的車潮與人潮越來越好,他沒忘記放在心裡的承諾,雇用了當初吳思慧班上那兩個身心障礙的學生,把洗車與簡單打蠟的工作丟給他們,自己專心在美容與拋光的業務上,小曹不像那些挑客人的同業,連髒兮兮的貨車、沾黏著大量粉塵甚至爛泥的工地車的生意都願意接。
越來越好的生意,讓小曹有了去找吳思慧的理由,他希望吳思慧能夠來工廠幫忙,再怎麼高薪都願意付,甚至包括付出自己的所有一切,忙碌的日子無法讓人忘卻心中的羈絆,小曹打了大半年的電話,用盡各種辦法就是找不到吳思慧。
他把困惱告訴王銘陽,王銘陽聽了後納悶地問:「你為什麼直接到她家找她?」
「可是我不曉得她家住哪裡,網路上頭也搜尋不到。」小曹滿臉苦惱。
王銘陽哈哈大笑:「你真是個笨阿宅,是不是除了大便以外,你什麼事都只會依賴網路啊!」
小曹抓了抓頭答:「好像是!但是網路上會教人如何安裝免治馬桶。」
「我真是敗給你了,我十分鐘內就幫你查出吳思慧家裡的地址。」
小曹好奇問著:「你要怎麼查?」
王銘陽看著小曹搖搖頭嘆息:「吳思慧曾經擔任星友老師,我也是星友的體育老師,打個電話到學校人事那邊問一下,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會困惱你大半年啊!」
當一個人陷入情緒迷網的盲點中,往往會忽略最簡單最顯而易見的地方,小曹抄了地址後欣喜若狂,打算提前結束營業立刻驅車過去。
「小曹,你別那麼衝動,大白天的,誰會沒事待在家裡,而且,既然她不接你的電話,可見她有心刻意地躲避妳,你就這麼衝過去,沒準會撲了空或是吃閉門羹。」
「那我該怎麼辦?」小曹覺得王銘陽的分析很有道理。
「人總是要回家睡覺,由其是在清晨時刻的腦子最不清醒,換成我,我會選擇在凌晨五點鐘去按她家門鈴,讓她在意識不清楚的時候迷迷糊糊就打開門,到時候她想躲也躲不掉了。」
「很有道理,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小曹好奇問著。
「從網路學的,哈哈哈!」王銘陽以前和yoyo合作法拍詐騙時,有好幾次催債的經驗,不管是追情債還是討錢債,基本作法沒什麼兩樣。
小曹整個晚上腦子裡混雜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工作的勞累迫使精神無法集中,但想到不久之後可以再次見到吳思慧又讓他陷入亢奮,更怕一睡著就錯失最後見面的機會,好不容易挨到凌晨三點多,心想時間也差不多,興沖沖地開車從工廠出發。
吳思慧住在龜山市區,離小曹工廠不到四公里,半夜沒什麼人車,只有一些熱中馬拉松夜跑的人,他始終不解,為什麼這些人要把慢跑看作什麼不得了的豐功偉績,瞧他們臉上那沾沾自喜的笑容,一副他們外出是去治療肺氣腫的樣子,慢跑有必要穿得像十四歲羅馬尼亞體操少女選手才能跑嗎?不過是拖著雙腿在街上亂繞一兩個鐘頭,有必要把自己打裝扮得像是奧運雪橇選手嗎?
五分鐘就來到了她家樓下,吳思慧的家位於無尾巷內,小曹只能把車子停在遠遠的巷口走進去,無尾巷很狹窄,巷子兩端的住家,陽台與陽台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懸空掛張桌子打麻將,公寓大門是那種傳統暗紅色、永遠都鎖不緊的紅色鐵門,狹窄的樓梯間貼滿了各種專修馬桶或現金周轉不求人的廣告,灰暗的小燈連牆壁上的蟑螂都照不清楚,小曹走到三樓,硬著頭皮按下門鈴,半分鐘後聽到門內傳來乒乒乓乓作響聲音以及一陣咒罵:
「夭壽!是誰啊?」
門一打開,小曹眼前一黑,饒是平常有運動習慣的他,也只能靠反應側著頭躲開,但肩膀上卻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重擊,小曹痛得眼冒金星,忍痛張開眼睛一看,一個女人拿根高爾夫球桿又朝著他的頭揮了過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小曹往後一跳閃過這一擊,伸出手把對方的球桿搶下來,大聲喝止:
「別打了!」
小曹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忍不住叫出來:
「小慧!」
「三更半夜的,你上門作什麼?討債的嗎?再不走我要大叫了。」
仔細端詳後才發現打人的女人並不是小慧,雖然五官輪廓甚至講話神情都有些類似,但眼前的女人很顯然地年長許多,而且還坐著輪椅,但一眼就認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小慧的媽媽不然就是姊姊。
「大姊!你誤會了,我叫作曹晏誠,叫我小曹就可以,我是來找小慧的,是他的朋友。」說完後立刻遞上自己的名片。
「朋友?我們家小慧從來沒說過她有什麼朋友!」
小曹感覺到對方的敵意已經稍微緩和,恭恭敬敬地把球桿遞還給她:
「妳不會再打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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