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簡訊的是市長辦公室,才剛投完票不到半個小時,學校的新聞稿還沒有發出去,消息靈通的市長就已經得到消息,祝賀葉國強榮升星友科大校長的新聞賀稿已經正式發出去了。

 

 「市長當然比我們更急啊!他上任快要屆滿兩年,當時的競選支票,連半張都沒辦法兌現,對手已經在媒體上鋪天蓋地的抨擊他是跳票市長,如果不在這一任搞些東西出來,他恐怕會落選。」陳星佑說。

 

   現任市長之所以當選,是因為他打出「每坪十萬元、最少一萬戶、政府零出資、零徵收」的「十萬零零」的公共平價住宅競選口號。

 

   房價飆漲是台灣十大民怨之首,年輕人看到飆漲到天價的房地產,除了大嘆買不起外,更可怕的是那股相對剝奪感,有房子與沒有房子的兩群人,因此被區分為勝利組與失敗組,沒有房子的年輕人除了望屋興嘆外,連婚也不敢結,小孩也不敢生,更讓年輕人沮喪的是,沒有房子連老婆都娶不到,從前女生嫁人的三高條件是「身高高、學歷高與收入高」,至今已經蛻變成「三房」:「有房、要有房、一定要有房」,以前的男生是「一高遮三醜」,現在的男人則是「有房遮百醜」。

 

 現任市長之所以能夠當選的另一個原因,是受惠於前任市長捲入「合宜住宅」的弊案,合宜住宅是政府藉由公共建設的名義低價強制徵收民地,將徵收來的土地交由民營建設公司興建開發,由於土地取得低廉,興建的工程款由建商出資,所以蓋好的房子可以用比較廉價的方式出售。

 

   然而其中弊端叢生,第一個是強迫用低價徵收人民土地,導致剝奪人民財產,第二是出資興建的建商可以獲得一定比率的房屋產權,其中的比率訂定根本是黑箱作業,導致建商保留那些一樓店面、緊鄰馬路邊的房屋,私心自用的建商,用比較好的建材在自己的保留戶上,至於那些交給政府的卻都是些離主要道路比較遠的大樓,且施工品質也比較隨便,漏水、樑柱出現巨大裂痕、壁癌、汙水雨水管道排水不良、自來水水壓過低等等問題層出不窮,陸續交屋後,買下合宜住宅的屋主因此怨聲載道。

 

   現任的市長的如意算盤是,改由私人捐地,政府不必當壞人去低價強徵土地,同樣是交由民間業者興建,但為了避免削價競標導致偷工減料,而由政府委託優良業者興建,私人捐地者與興建者可以獲得比合宜住宅更高比率的保留戶,但由於土地取得成本是零,自然可以用每坪十萬元的超低價格出售給年輕人或中低收入戶。

 

   市長把這種私地私建無償提供給市府的住宅稱為「和諧住宅」,之所以會取名為和諧住宅,除了是想要區隔已經被證明是失敗政策的「合宜住宅」的差異性外,另一個原因是,主張兩岸一家親的市長的內心深層的情感投射吧!

 

   實際上為了順利推動「和諧住宅」,市政府所依據的法源依舊是合宜住宅的相關規定,合宜住宅在法源上被視為「公共建設」,既然是公共建設,有些攸關環保、交通甚至一般市民的權利義務,都可以搖著公共建設的大旗掩蓋。

 

   當初是市長幾個背後的金主,在競選時向市長提出這個變種的合宜住宅,願意捐地去配合未來市長的政策,陳星佑是其中之一,他打算利用剛入主的星友科大的閒置校地。願意配合的金主與財團自然也不是什麼散財童子,誰會笨到把自己的土地無條件捐給政府去興建公共住宅呢?其中有財團打算捐出已經遭到污染的工業廢地給政府興建,也有財團要捐出被都市計畫劃定成行水區的用地,表面是免費捐地的冠冕堂皇的公益理由,但實際上是想透過新的政策讓自己的土地活化解套,順便透過捐地取得龐大的租稅減免。

 

   市長上任後立刻指示都發局長配合財團積極推動,但原任的局長認為這個政策根本行不通,除了會造成環境破壞與汙染外,也可能造成許多人的權益受損,如星友科大的校地捐助,勢必會嚴重影響學生的受教權等等,這些堅持自然損害到想要參與的財團的利益,各種檢舉黑函自然是滿天飛。

 

已經等不及一再拖延的市長,便順勢地利用幾件看起來比較具體的黑函,拔除掉擋人財路的局長,火速換上陳枚儒擔任局長,市長還惡毒地對外放話說舊局長之所以辭職是因為「沒油水可抽」。

 

   幾十年來,打著正義旗幟的政策最後都淪為迫害正義的推手,拼經濟的響亮政策往往成為造成經濟衰退的元凶,原因無他,貪婪與恐懼兩字。

 

「的確,時間所剩不多,該佈局的人事物都得趕緊就緒。」葉國強說著。

 

   「你找的那兩個學生,能力夠嗎?」很少過問人事的陳星佑,但碰到與整個大計畫有關的細節也不免囉嗦起來。

 

   「你別小看我們這間鳥私大,可說是人才濟濟臥虎藏龍。」葉國強對自己挑人眼光挺有信心。

 

   「只要是人,就沒有所謂是不是人材的問題,差別的只是膽子,那些台清交畢業的,做起事來反而綁手綁腳自我設限,這裡的學生很多都是窮怕了,窮人出身的人比較有狼性,不是嗎?」從小家境富裕的陳星佑應該不懂這些道理吧!葉國強想著。

 

 

在葉國強的眼中,北岸這塊校地只是他創造人生顛峰的墊腳石,在陳星佑心眼中,北岸這塊校地更只是他的私人提款機。

 

   學校位於以風大聞名的台地上,今天的夕陽格外乾淨,天空只剩一朵細細的殘雲,葉國強望著宛如無根浮萍的殘雲,無所遁形的被風著四處飄移,回想起幾年前孓然一身獨自回到台灣,原本打算過著閒雲野鶴的退休生活,也寫了一兩本類似回憶錄的小說,但習慣於職場征戰的他,沒多久便意識到能夠有某件事在某處進行是很重要的,不論是工作或家庭,否則就只是在混吃等死。好像一艘毫無目的地的空船,需要最大量的壓艙物來防止自己漂流沉沒,他需要身邊有值得投入的人與有意義的目標,不然的話就會像這朵毫無抵抗力的殘雲,風一吹或者氣壓一變化,就在穹頂天空消逝被人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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