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商店員彎下腰幫小黃撿拾散落一地的報紙雜誌,跌坐在地上的小黃指著店員的臉驚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當然這也等於我會讓你找到。」說話的聲音不折不扣正是安樂仔。
好不容易爬了起來,轉過頭去想立刻拔腿狂奔,踉踉蹌蹌地整個人撞上透明的電動玻璃門,小黃再度跌個四腳朝天。
「不要以為我是鬼啦!你看看我的影子,鬼會有影子嗎?如果我是鬼,能在大白天人來人往的超商裡頭當店員嗎?你仔細看看,我還有超商的工作證,如假包換的正常人。」安樂仔很認真地解釋著。
「你是安樂仔的雙胞胎兄弟,一定是這樣,也許以前沒去注意而已。」小黃揉著已經腫起來的臉頰,驚魂未定。
「如果我是雙胞胎弟弟,會知道昨晚你旅館房間的浴缸有鰻魚這件事嗎?你隨便問件咱們哥們倆一起幹過的狗皮倒灶的事情,就可以驗證我是不是安樂仔。」
「好好好!我相信我相信!拜託饒過我吧!我等一下馬上殺到蘇澳,到你的靈骨塔牌位前去燒點冥紙給你,美金人民幣….隨便你,順便你要燒幾部賓士車、幾位金絲貓,我都燒給你。還是你有什麼遺願要託我幫忙,我一定….」面對鬼神的最佳態度就是別去否定它、更別去忤逆它。
「幹伊娘的,從日本高崎的旅館就一直要你好好聽我講話,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小黃像個娘娘腔似的,連靜下來聽我說句話都扭扭捏捏,難道要我在你身上做什麼法術妖術嗎?」這才真的是安樂仔生前講話的口吻,小黃聽了之後不知道是該感到安心還是該感到害怕。
小黃想想也對,其實從昨晚到現在,的確都是自己在推三阻四,何不靜下心來好好聽眼前這位疑似已故好友或什麼鬼的東西,到底想講些什麼。
平靜下來以後才能仔細端倪,安樂仔的樣子比當時死亡之前老上幾歲,年齡看起來和小黃相仿,比較特別的是他的眼睛,尤其是一雙澄清透底的瞳孔,小黃從未曾看過如此一雙不含雜質的清澈雙眼,且記憶中安樂仔的眼神也並非如此。
「那時候,我不小心被鰻魚鑽進身體,那種痛至今都難以忘懷,我想你當時也在附近,應該都看得一清二楚,沒多久之後,我猜想大概只有十幾秒鐘吧!我就暈倒了,暈倒前我直覺認為自己要死了。」
「但沒想到,我突然…正確應該說我的靈魂飄到天空的金黃色雲海內,你應該記得那天有地震雲吧!很巧的是今天一大早的日本天空也出現了相同的地震雲,又過了沒多久,我就醒來了。」
「醒來後,發現自己出現在十年前的蘇澳,你記得我們被省中退學之後,我們一起騎機車去環島的那段往事嗎?」
小黃點了點頭,高一那年小黃、安樂仔和幾位一起讀省中的同學,因為被退學,為了散心索性騎機車飆車環島,騎到蘇澳時,安樂仔決定翹家不想再繼續念書,而去投靠在蘇澳養鰻的遠房親戚,從此開始養鰻人生。
「你是說你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小黃簡直感到不可思議。
「靠妖啦!又不是無聊日劇港劇,這世界哪有什麼穿越時空!而是我又變回16歲的樣子,正確地說,我的人生又從16歲夏天那年重新開始,當時我正處於到底要繼續念沒有興趣的書,還是忤逆家人翹家去養鰻的猶豫階段,以前第一段人生的我選擇了養鰻,但結果卻被活活咬死,既然已經嘗試過養鰻的悲慘路,能夠重新選擇,當然就趁機改變,乖乖地回到學校念書。」
小黃感到不解的是:「奇怪的是,就算我相信你說的話,只是你為什麼還會記得養鰻那段人生的記憶呢?」雖然想到什麼孟婆湯之類的傳說,小黃認為自己很蠢,始終找不出眼前這一堆比撞到鬼還要詭異的鳥事的合理解釋,如果真的撞鬼,其實還比較不可怕。
「我們一起被省鳳中退學後,我到台北隨便找間高中念書,唸一陣子又是休學、退學、轉學之類的鳥事,好不容易混到一張高中畢業證書,連續考三年大學,我又不像你天生是讀書考試的料,三次聯考總分加起來還沒有你考一次來得多,然後去當兵,退伍後幹過扛瓦斯、國民黨外圍抓耙線民、賣盜版光碟大補帖,反正就是一年換三四個頭家,最後跑到這家超商來當店長。」 打開話匣子的安樂仔滔滔不絕地訴說起來。
「等等!這些生活細節流水帳以後有機會再來慢慢敘舊。」說了敘舊兩個字,小黃感覺怪怪的,但此時絕非講究用詞遣字的時候,小黃問下去:
「可是我的世界,或用你的說法,我的人生,我從以前到現在為止的這一段人生中,你明明已經死了好幾年,而且很多目擊證人眼睜睜看著你被….嗯…往生!眼前的你,就算如你所說的,是重新來過的第二人生,怎麼又會跑到我的面前呢?」
「你看看外面慶城街的人潮。」安樂仔不急著回答問題。
此時正值下午五點多的下班時間,民生東路、慶城街、敦化北路與復興北路一帶是台北辦公商圈的重鎮,一大堆下班的人走過超商門口。
聰明的小黃一點就通,不到一分鐘,少說也有近百個行人從店門口走過,卻沒有一個人走進超商買東西消費,甚至連看都不一眼,彷彿這間店是空氣般的不存在,這根本就不合理。
「他們為什麼都看不見這家店呢?」陷入一陣沉默後的小黃緩緩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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