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了一攤後,隔天要出差的小黃提早離開聚會,從民生東路的pub轉進位於銀行後門慶城街的小巷,他習慣在加完班回家之前來此買點生活日需品,習慣的原因是這裡有間傳統雜貨店,在民生東路敦化北路寸土寸金的地段,居然還有講人情味的小柑仔店,七十歲的老闆娘會記得所有常客每天固定採買的雜貨,小黃通常是店裡頭一天下來的最後一個客人,點點頭就知道下班後的小黃要的七星淡菸和波蜜果菜汁,下午看到小黃,不待開口就知道忙完交易的小黃要的是提神的薄荷口香糖和當天晚報。

 

   只見雜貨店的老招牌早已被拆卸下來丟棄在門外,店內的貨品已經搬空,陳列的架子與櫃子也被拆到一片不剩,即便已經接近半夜,還可以看到裡頭有幾個裝潢工人還在忙著趕工。

 

   店門口掛著大大了臨時布招牌:「**超商即將在此為您24小時服務」

 

   看起來又是一間傳統雜貨店關閉了,曾幾何時,一家家的柑仔店悄悄地消失在視線中,消失在日常中,小黃算了算,從幾年前來台北讀書算到現在,短短不到十年,消失的人事物卻已經多到數不清,更可怕的是這些消失的東西,人們對他們的記憶似乎也都一併刪除。

 

   柑仔店、打字機、黑膠唱片、電話接線生、車掌小姐…..不知不覺地退出你我的日常,沒人能料想到下一個要消失的是什麼?更沒人想去關心,大家也許認為老是帶著這些沒用的記憶,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會認為這些老舊消失的東西就算保存下來,也只是妨礙地球公轉的落後表徵,反正台北本來就是座沒有記憶的城市,台灣是個沒有歷史的國度。

                       

    另類的存在主義認為,被他人記得的人事物才算存在,小黃無法放下安樂仔所對他的傷害,只要一想到有安樂仔曾經在小昕身上做的事情,他就會把臉埋在枕頭裡痛苦地呻吟,任由妒意與恨意撕扯自己,所以安樂仔還存在,而且是強烈地存在。反觀初戀情人忘記與小黃之間彼此的約定,所以那段單方面受苦的戀愛傷痕是不存在的,小昕根本沒聽懂小黃對她的那段隱晦不明的告別,所以這股單戀也不復存。

 

 

  裝潢中的新便利商店透露些讓小黃感到不安的小地方,半夜還在裝潢就很奇怪,難道鄰居不抗議嗎?幾個裝潢師傅遠遠看到小黃居然還會伸手打招呼,好像依附已經彼此熟捻的模樣,其中一個人長得和安樂仔很像,有點酒醉的小黃伸伸懶腰,可能是醉了吧!誰在乎今天又消失了什麼?又有誰會計較除了金錢與利益外,到底失去了什麼?短短出社會三年,小黃用飛快的速度爬到人人稱羨的銀行科長位置,其他丁淡哥、雪兒、史坦利、小昕與阿嘉何嘗不是如此呢?大家很懂得如何讓自己加速成長,只是成長都必須付出代價。好像當年安樂仔養的那批怪品種鰻,成長速度比其他鰻種快了一倍,但卻無法衡量所引起的所有代價,更別說承受了。

 

    再幾個小時就要登機,小黃索性不睡直奔機場,雖然是第一次前往到鰻魚的最後故鄉-日本,與山總證券簽約,一併舉辦國華銀行的金融債券在日本發行承銷的road show但小黃一點都沒有那種出國的雀躍感,雖然這類儀式與場面都宛如只是行禮如儀的大拜拜,但關心著自己在公司的發展,接二連三在新東家展露頭角,這一次如果能再一次順利達陣,替銀行掙到實質的利益,以及第一個國際化的新銀行的面子,自己在行內的地位自然會水漲船高。

 

    別看雪兒從頭到尾不參與籌畫企劃,這種出國出差的好康,她可一點都不落人後,畢竟她所負責的外幣交易科也是這筆大交易的名義上的執行單位啊,更何況帶隊的是常董、總經理與副總,以及三家台灣主要財經媒體的記者也跟著隨隊採訪,有這種露臉又可用公費出國的機會,雪兒自然不會放過。

 

    自己明明是整件業務的最重要最關鍵的推手,為什麼一整趟與山總證券、住友集團的簽約與最後磋商,小黃好像只是一旁拿公事包的笨蛋助理,只配躲在鎂光燈照不到的角落,反觀雪兒,在總經理、常董以及日本客戶的高級主管面前侃侃而談,搶著擠在隨行採訪記者的鎂光燈前。

 

    沒辦法,這世界聰明人與笨蛋必須保持一定比率,一旦笨蛋太少的話這世界就不會平衡。聰明與愚笨的界線在於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想要什麼?能要什麼?小黃很清楚自己要的是利益,目標是白花花的業績獎金,而非讓自己強出頭站在浪花的泡沫上。

    「除非和金融業老闆有生殖器的關係,或者祖墳忽然冒了青煙,在金融業裡頭打滾,最好別想要貪婪地名利雙收。」同樣選擇站在更角落更遠離鎂光燈的葉國強在小黃耳邊如此這般地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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