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祠堂內幾個人此刻陷了一片死寂,只聽聞大樑天花板上的壁虎三長兩短的鳴叫聲,黃生廣打破沉默對陳氏說:「娘!咱們從後門逃吧,我知道有條小山路可以逃到附近的白沙壩,那邊應該還停著一兩艘老舢舨,可以載我們到于都縣城。」他已經下定決心。

 

    「于都?那邊敢情早就被紅軍整鍋給端走了,我們那幾口店鋪早就已經毀了,族人與夥計死不了的都走光了,就算我們能逃到那裡也無濟於事,更何況我這個纏腳婆娘,只會耽誤行程,不能爬也不能跑......」黃生廣心裡頭清楚得很,若背著纏足無法行走的老娘,別說搭船,連走山路都成問題,陳氏出生於光緒年間,當時中國的社會,只要是像樣的官宦或商賈人家的女兒,十之八九還保留纏足的陋習。只是接下來的幾十年,鬧革命、鬧軍閥、鬧紅軍、鬧白軍,能跑的都跑了,黃生廣只能和多數中國鄉下的孝子一樣,守著纏足的老母,哪裡都逃不了,只能坐以待斃地任憑時局動盪的摧殘。

 

   「阿廣!聽娘的話,趁那些外地來的軍爺還摸不清楚咱們村子的小路之前,你自己跟著詹瀚他們先跑吧,只要跑到贛縣,詹瀚應該知道往龍南的路,你們一起去投靠海叔,海叔人面熟、見過世面,總是有辦法安頓你的。」

 

    黃生廣直搖頭地拒絕:「娘!你有所不知,南溏村的村長只不過交不出充員兵,竟然被紅軍處死,我們家若交不出壯丁,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剛才廣場上的屍體的畫面依舊映在黃生廣的腦海裡,他完全不敢想像萬一自個兒逃跑後,娘會遭受到什麼下場。

 

   「話不能這樣說啊,你要是戰死了,我這個當娘的還指望什麼活下去,你快逃吧,別耽擱了時程了。」

 

   貼心的詹佳依喂著啜泣不已的陳氏,搥背捏頸地試圖想要安慰她。

 

    詹瀚見黃生廣母子兩人眉頭深鎖不言不語,便笑道:「小老闆,這有什麼犯難的。」

 

    黃生廣好奇的問起:「阿瀚,你有什麼法子嗎?」

 

    詹瀚看著詹佳,又看看黃生廣、陳氏,端詳了一會兒後說:「小老闆,你喜歡我的妹子嗎?」

 

    本來還巴望詹瀚能想出什麼妙計的黃生廣這時也有點動怒地說:「什麼時候了,還扯這個淡。」

 

   「我真的是出格的認真問話,待會拉兵伕的軍委來了以後,我可以頂替你去當充員。」 詹瀚雖然是對著黃生廣問話,但眼睛始終盯著自己的妹妹。

 

   「別說笑了,這是我們黃家的劫難,和你沒有關係,幾天後風頭過了,你趕緊帶著妹子回你們梅縣老家,你瞧瞧我們家這種潦倒落魄樣,已經沒有什麼前途讓你巴望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算你是我們家的長工,也不能叫你代替我去送死。」 黃生廣雖然對於詹瀚的餿主意感到失望,對於詹瀚的仗義依舊感到心頭暖暖的。

 

   「小老闆!我絕對不是尋你說笑,我們兄妹自從父母雙亡後,這五六年來流離失所,不只是家毀了,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這兩年要不是跟著你們採棉,我連自己妹子都養不活,在碰到你們之前,我們族人差一點要把我妹子賣到廣東的窯子,我拼死拼活的帶著妹子從老家逃出來,早就就打定主意,就算餓死也要一起餓死,我這次厚著臉皮跟你回家,本來就是想要替自己妹子尋個安頓的地方,我當長工,我妹子當女俾,什都不求,只求一碗飯可以吃。」

 

     就算詹翰說得斬釘截鐵,黃生廣還是感到不妥:「別說下去了,這不關你詹瀚的事,我既然答應你了,就算我打仗去了,我們黃家還是會留一口飯給你們兄妹吃。」 黃生廣搖了搖頭死命的拒絕。

 

  「小老闆,你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嚮往的是什麼嗎?」 不等黃生廣回話,詹瀚繼續說下去:「我們梅縣是有名的將軍鄉,打從幾十年前的太平天國,國民革命的黃花崗,到國民軍的陳炯明、紅軍的大帥葉劍英,我們梅縣什麼沒有,就是出產將軍,梅縣的人,不是到南洋去作大生意,不然就是從軍當大將軍,我要不是還得照顧妹子,早就從軍去了。」

 

   「你們身為地主階級有所不知,在我們梅縣,以及我這幾年四處打零工所看到的國民軍,全他娘的一路爛貨,碰到誰誰就倒大楣,如果有機會殺幾個國民黨,我是絕對不會手軟。」詹瀚憤憤不平地說道。

 

   「只是,你頂替我們阿廣這件事情,怎麼瞞得過紅軍的軍委呢?」 陳氏心頭已經有了起心動念的念頭。

 

   「阿廣的姨丈既然幹了村長,他難道沒有辦法嗎?況且,紅軍的老巢又不是在你們村子,他們圖的只是抓些兵伕補充一下兵員,我前幾個月在福建那邊看到紅軍徵兵,根本沒有什麼名冊,他們要的就是壯丁看到誰就抓誰,每戶人家只要派得出人頭就算交差,你們江西這邊還好,福建那邊就有大戶人家透過人口販子買遊民,或強迫自家長工或佃戶子弟去充數的呢?」

 

     黃生廣想要接著說:「可是...

 

     詹瀚立刻打斷他:「別再犯嘀咕了,小老闆,你只要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的妹子就行。」

 

   陳氏見狀順著話說:「我一直沒有女兒,詹佳這小妮子......

 

   詹瀚不等陳氏說完:「大娘!你別替阿廣回話,我要的是阿廣的一句話。」

 

   黃生廣點了點頭:「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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