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台商第二部《江西于都彈棉匠》-(2)

     

       「我外祖父?他怎麼會和妳們家族有關係呢?」葉國強拼命的回想:「我知道了,妳們家既然是作棉被生意的,說不定是他當年的日本客戶之一。」

 

     遠遠從樓梯的上頭傳來那位看護的聲音:「明悉子!請妳帶葉先生上樓,我已經幫妳祖母打好針了。」

 

      二樓有一間起居室和幾間房間,他們走進了最外頭的那一間,整間房間宛如病房,牆邊的櫃子上有各種點滴、藥罐和針筒,甚至還擺著一大堆只有在專業病房才有的急救設備。走進房間,看著床上躺著一位老婦人,二重羽子只蓋著一條被單,閉著雙眼,緊抿著毫無血色的雙唇,彷彿正從體內吸氣,她吊著點滴,針孔附近的手肘有點發黑。

 

     「她要求今天的止痛劑要少一些,我剛剛也打電話問過醫生,醫生不同意今天減少藥劑,幾個小時前我打的劑量的藥效會慢慢退散,等一下就會比較清醒了。」 看護不放心地檢查點滴流動的速度和老婦人手肘上針孔,語帶命令地說著:

         「最多只能講三個小時的話,有任何問題立刻按床邊的按鈕。」

 

    「婆!我來了!」

     她有了反應,臉色看起來還算有些元氣,頭部與肩膀掙扎了一番好像感到痛楚,明悉子見狀立刻把病床搖起來成為坐臥的位置。

 

      一旁的看護士正想要把止痛劑加入點滴裡頭,二重羽子搖搖手表示:「暫時先不要打針,我有很多話要趁清醒的時候說,這個時候我不想迷迷糊糊。」

 

  只聽見二重羽子用歷經歲月的微弱嗓音唱著略帶哀怨的《螢之光》:「蛍の光、窓の雪、書読む月日、重ねつゝ、何時しか年も、すぎの戸を、開けてぞ今朝は、別れ行く.....」

 這首《螢之光》就是耳熟能響的驪歌,改編自蘇格蘭民謠《友誼萬歲》(Auld Lang Syne),全世界主要語言都有它的改編曲,其實最早引進日本翻成日文歌的用途是拿來當作海軍軍歌或軍國主義的愛國歌曲,在日本戰敗投降後,從各地被強迫遣返回日本國內的日軍與日僑,在登上遣返船隻之前都會唱這首《螢之光》,於是慢慢的這首歌便從肅殺的軍國海軍之歌,蛻變成離情依依生離死別的驪歌。

明悉子笑著說:「婆!他就是葉國強。」

   

   「你丟是葉國強?」二重羽子竟然用流利的台語問話,她坐了起來睜開雙眼看著葉國強,兩人四目相望,不知所措的葉國強不確定接下來該講什麼話。

 

   「台灣話是我的母語,你說不定還沒有我講的輪轉呢?」二重羽子對於可以講台語似乎顯得興致勃勃。

  

        「不像!不像!你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外公。」 雖然一臉生病倦容,眉毛依舊修剪的十分整齊,滿頭銀霜鶴髮再加上依靠在病床上躬身盤坐的模樣,感覺就像擺在壁龕裡的一尊老太婆神明。

 

    「有首漢詩這樣唱的:『如今人面何處去, 桃花衣舊笑春風』,好像是講回憶雖美,只要可以不用面對它,如果我講不對,請你不要見笑。」

 

     「聽說你是明悉子的愛人?」二重羽子問了起來。

 

    葉國強看著完全聽不懂台語的明悉子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阿捏饗好!我已經九十多歲了,什麼事情都不記得的,二十幾歲以前的往事卻牢牢記得,想忘都忘不掉。」

 

      「妳祖母講的是.....」葉國強正想翻譯給明悉子聽,卻被二重羽子制止了:「我只講給你聽,查埔人若沒四處看看、遊歷世界,這是不對,聽我的勸,不管妳兩人以後安枕,你一定要像個查埔人好好出去世界走闖。」

 

   「要學學你的外公黃生廣一樣!」

 

   「不對啊!我的外公名字叫作黃孝和。」葉國強糾正了她。

 

             二重羽子笑了笑說:「黃孝和嘛好,黃生廣嘛好,攏對啦,你聽我貢落去兜哉啊!」

 

    「八十多年前,我的父親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難關,當時我才七歲吧!他從台灣遠赴中國江西去解決一些生意的問題,遇到了一些人,其中一個就是黃生廣,阿廣..........」二重羽子閉著雙眼,彷彿整個人跌到時光隧道般。

 

      19319月秋老虎天氣肆虐的江西于都縣縣郊的嶺背村,一個15歲少年和幾個從廣東的窮鄉來打工的小夥子在田裡急急忙忙採收著尚未開花的棉仔。

 

 「渴死了,能不能休息一下,從半夜就開始幹活到現在早上辰時(註:早上六點到八點,1930年代中國鄉下的人只有時辰而沒有時間觀念),連歇都沒些回兒!」 操著廣東客語的是位16歲少年,他渴得快要抓狂,彷彿已經好多天沒喝水似的,在棉田另外一端另外一個15歲少年聽見抱怨聲,知道他的同伴其實不過只是嘴巴上嘟嚷而已,手中的工作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別忘了,和叔交代,今兒個中午之前就得把整座田的棉仔收完,否則我們大家今年冬天就別指望過好年了。」15歲的少年看起來比較老成。

「其實還不是擔心被瑞金那邊的紅軍來搶.....」16歲少年講完這句話後緊張地東張西望,似乎紅軍的催糧部隊已經開拔到旁邊來似的。

「詹翰!我操你娘娘的,不該講的事情別亂講,小心半夜就被人摸去腦袋瓜兒。」15歲的少年隊明字教作詹翰的少年斥喝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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