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微物之神(The God of Small Things)

微物之神(改版)

作者:阿蘭達蒂.洛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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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閱讀之前,讀者得先對印度種姓制度要有一番基本認識,為了大家方便我節錄一段大紀元網站的報導,讓大家先建立閱讀前之入門常識:
       『許多國家都曾經歷不平等的社會階級,但沒有一個國家像印度種姓制度這樣歷史長遠且嚴密苛細;面對外界的質疑與批評,受過教育的印度人往往告訴外國人,種姓制度已廢除,或者已無人注意,其實不然,它依舊關係廣大民眾的生活。
        
        種姓制度的起源已經不可考,史家認為早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雅利安人由中亞進入印度之前,當地的土著已經有階級之分。雅利安人為了確保本身地位,避免與土著混合,將這種階級排定高下,垂為定制,用四種顏色代表,形成今天印度教遵行的四種階級。
        
        這四色人中,階級最高的是白色,婆羅門,包括學者與主司祭祀的僧侶,他們是眾生與印度教神只之間的連繫;其次是紅色的剎帝利,包括王族與戰士,負責司法與統治;再次是以黃色為代表的吠舍,包括商人及庶民;最後是黑色的首陀羅,包括工匠與奴僕。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賤民,從事清潔穢物的工作,因此不配列入任何種姓,譬如洗衣,清掃街道與廁所,搬運垃圾,火化屍體,清理動物的死屍以及由此衍生而來的製革,製鞋,在婚喪中擊鼓等。
        同一種姓之中,又按職業,可以分為許多小團體,叫作jat。這種次級團體之間也有尊卑之分,但是並不明確,自認階級較高的,會排斥他們覺得地位不如他們的人。
       
        不同種姓有不同的行為規範,給人不同的社會觀感,婆羅門是祭司,知書達禮,排斥暴力,而且茹素;剎帝利屬於統治者與武士,強壯勇猛,喝酒吃肉;吠舍是商販,精明練達;首陀羅不讓人討厭但是有些低下;賤民被認為是鄙陋粗俗的一群。相反的,在低階層的眼裡,高階層的人都傲慢無情。
        
        婦德也和種姓相關,一般而言,種姓愈高,閫範愈嚴。婆羅門的新婦應該是處子,對丈夫忠貞不二,夫死也不再嫁。相形之下,清潔夫的妻子離異或守寡之後可以再婚。這是因為高等種姓注重門第,嚴防血統混雜。
       在過去,有些地方,特別是在南部,賤民對高等種姓要表示恭順,與他們保持距離,避免因為碰觸,甚至影子接觸而褻瀆他們,因此要佩帶鈴鐺,警告別人他們來了。在印度大部分地區,賤民不能進入印度教的寺廟或學校,不能使用「清白」階層的水井。倘若偷聽經典甚至讀經,會遭到嚴厲的懲罰。
        不同種姓之間不通婚嫁,也不相往來,不但不一起進食,也不吃低等種姓烹製的食物,因此許多餐廳都雇婆羅門為廚師。
跨越種姓的婚姻通常會被社會排斥,但有些高階層實施多妻,同一階層的女性不夠,只好委屈求全迎娶低階層婦女。此時女方,必須準備豐厚的妝奩,作為回報。反之,高階層婦女下嫁低階層男子的情形絕無僅有。
        
        鄉村的婚宴最能顯示階級之分,如果是在一位高等種姓者的家裡舉行,廚師必須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種姓,通常是婆羅門,同一種姓的客人各坐一行,不同種姓的兩行互相垂直或者遠遠地平行,賤民之中的皮匠與清潔工則坐在最遠的角落,甚至巷子裡。宴客區外,還有一群賤民拿者籃子等候客人把吃剩的食物拋過來。
        
        高等種姓把低等種姓口水沾過的食物,視為不潔,絕對不吃,也不參加賤民舉辦的飲宴。回教徒不分種姓,但是他們舉辦婚喪飲宴時,如果邀請印度教徒的客人,為了表示尊重,都按照印度教的禮節備辦食物,安排座次。
       
        社會階層與經濟地位息息相關,即使在現代的印度,高等階層的人通常在社會上從事律師、醫師與工程師等工作,生活優渥,低階層的人有許多生活貧苦,饔飧不繼。這種世襲的階級制度得以長久維持是因為印度教篤信因果與輪迴。一個人出生於何種階級 乃由前世的行為所決定,而這一世的行為,又會決定下一世投胎在那一個階層,不斷循環。
        
       在印度百分之七十人口,與百分之九十賤民居住的農村,改變遲緩。大部分農民沒有土地,為地主耕作賴以為生,又深信印度教因果輪迴之說,安於現狀,使種姓制度的陰魂不散。在Bhihar省的封建地主,甚至僱用私人部隊,奴役賣身的長工,視法律如無物。』

以上節錄自大紀元網站"印度人與種姓制度藩籬"
 http://www.dajiyuan.com/b5/4/11/14/n717648.htm

    
        書評本文:

        什麼是「微物之神」(The God of Small Things)?什麼是微物小事情?是一道看不見也摸不著的「踰越」的情慾與渴望,為什麼這種情慾被說成微小?那是因為面對印度種姓、家族等等另人窒息的高牆時,這些情慾毫無力量只能被壓抑在夢中,所以是微物之神,也是失落之神。相反的,神應該是巨大的,生命是沈重的。神怎麼會是微小的呢?或許在人性被扭曲價值被壓抑的世界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真誠情慾小事情卻會驟然扭變了整個生命,徹底顛覆其所能撼動的世界。在那一刻的當下,微小的真誠所造成的無比破壞力有如神力般地巨大

      這本書的故事主軸其實很簡單,但是作者卻沒有按照時間順序去撰寫,而是用散文式的寫法,用一種隨機亂跳的時序作編排,所以閱讀起來會相當吃力,加上大量的跳躍式的敘情敘景散文,故事核心關鍵的兩件事情一直到書的最後十分之一才揭露出來,而前面十分之九卻用極為瑣碎卻又相當優雅的複雜文體敘述著,一般習慣於好萊塢電影的流暢速度或日式推理小說的條理分明的讀者,鐵定無法看到一百頁以上。

        從前的我絕對沒有閱讀這類純文學書籍的耐心,但年過中年,當身心靈再也無法負荷狂喜狂悲的俐落,也無法承受如跑馬燈之炫耀畫面後,漸漸地,我總算養成一種較細膩的耐心和多元的視野,去品嘗那些隱藏在純文學內含蓄的激動,並非是閱讀功力吃了什麼大補丸,而是幹起事情來漸漸地變慢,當人的速度不得不慢下來,卻意外發現有許多被忽略的風景。

        這本書的前兩百頁,我把它當成純文學來賞析,洛伊特意賦予小說富含美學詩意、感官記述,讀者盡情地咀嚼她的用字遣詞和美麗動人的想像力與創作元素:
      『邊緣、邊界、分界線和界限,在他們個別的地平線上出現,就像一群侏儒有著長長的影子。』

       『三十一歲、不算老也不算年輕。一個可以活著,也可以死去的年齡。』

       『我們都是生活的俘虜,我們的夢想慢慢地被侵蝕、被竄改,已經面目全非。』

      『靈魂東飄西飄找不到停泊之處,或許我們永遠不會被允許靠岸。我們的悲愁將永遠不夠悲愁,我們的喜悅將永遠不夠喜悅,我們的夢想將永遠不夠偉大,我們的生命將永遠將沒有足夠的重要性。直到我們放棄了生活….』

        阿蘭達蒂.洛伊的敘景美學也是讓人驚豔,如在故事中相當重要的印度阿耶門連地區的六月雨季的雨是:「天門敞開了,水往下敲打,使不情不願的老井甦醒過來….」、「銀繩般斜斜的雨猛擊著鬆散的地面,像炮彈似將泥土翻起。地面被往上滲出的濕氣而微微膨脹。荒蕪長滿野草的花園,充滿了小生命的耳語與疾行。」

        她形容椰子樹:「椰子樹是伸出觸鬚的海葵,希望誘捕並吃掉一朵沒有起疑心的白雲。」

        隨手捻來都可窺見作者純熟的寫作技巧,每個段落都可以讀到神秘氛圍的營造一如印度這塊古老陸地的氣味。

        正因為作者對於印度家鄉各種細微事物的甜膩創作手法,讓讀者讀起來可以完全從背景中的悲劇與不公不義抽離開來,我想作者想要帶給讀者的不是氣憤也不是反省,她只是要給我們一個沒有壓力的閱讀空間,她不干涉讀者的閱讀,讀者也不會染指她的情緒,這和一般通俗文學的手法不太一樣,作者彷彿一位既盡責卻也像自言自語的導遊,讀者可以自行在作者所建構的氛圍中自行遊盪,不必太去理會作者的講故事進度,是一種很難得的閱讀體驗。

       回到作者本身,印度籍的阿蘭達蒂.洛伊原本學的是建築,寫過兩本電影劇本。《微物之神》是三十七歲的她的第一部創作小說,並於1997年獲得英國最具權威的「布克文學獎」(Booker Prize),故事背景在一個位於印度南部喀拉拉省的小鎮「阿耶門連」,主角是失婚的母親阿慕與其一對異卵雙胞胎子女艾斯沙和瑞海兒。用這對異卵雙胞胎兄妹艾斯沙和瑞海兒重返故鄉阿耶門連為敘事主軸,以及其家族、家鄉的故事,劇情描寫逾越階級禁忌的愛情導致一個資產階級家族毀滅,並陷入無法自拔的沉淪。故事框架簡單無奇,人物盡是來自底層社會的平淡小民。

       阿慕、艾斯沙和瑞海兒都是最遭糕的踰越者,他們都打破了規則、闖入禁區,擅改了那些誰該被愛、如何被愛、得到多少愛的規則與律法,因為踰越,所以在那個時候,無法想像之事變成可以想像之事,而不可能之事真的發生。

       他們是個親英派家庭,朝錯誤的方向前進,卡在自己的歷史胡同內,而且前人的足跡已經被抹平了,所以無法追溯原先的腳步。歷史就像夜晚中的一棟老房子,一棟燈火通明的老房子,老祖先在屋裡呢喃著,只是他們走不進去也走不出來,呆在哪裡等待無所適從的天明。

        印度的種姓制度禁止賤民階級觸摸任何非賤民觸摸的東西,賤民階級若到高等的婆羅門階級或敘利亞正教徒的家裡,必須帶著掃把倒著爬行,將他們的腳印掃除,如此才不會讓高等人意外踩到他們的腳步。在書中所描寫的過去時光還有賤民被禁止走到公共道路上,也被禁止用衣物遮蔽上半身,被禁止攜帶雨傘,說話時必須用手遮住嘴。

        在人性中,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有愛、瘋狂、希望與無盡的喜悅,作者透過一位九年沒看過自己女兒的中年男人,在即將與女兒重逢的前夕說出這樣的真誠。但作者卻透過女主角瑞海兒這個小女生說出:「無盡的喜悅聽起來最可悲,像是一隻全身長滿鰭的憂傷的魚。」或許在印度的種姓枷鎖下,「沒有盡頭」所代表的恐怕會與我們的價值觀不太一樣吧。通常在窒息的世界中,無盡的東西通常是憂傷與壓抑。

        海瑞兒長大後回到阿耶門連家鄉,代表家鄉的那條河流因為水壩工程而變小了,一方面也是她長大了,她無處可逃,只能回到故鄉去面對日亦乾枯的河流,河流不再具有喚起恐懼與改變生命的力量,它被耗盡了,象徵了印度被種姓與其他古老包袱給消耗殆盡,為了找回此生中唯一快樂的年幼時光,卻用了一種踰越情慾的方式去作毫無盡頭的救贖。

        阿慕對其兄長的英國籍(印度社會最高等階級)前妻說著:「我們一定要表現得像剛剛被發現的人種,像是被上帝遺棄的某該死的人種嗎?」一語道盡階級間的偏見與隔閡。也有著無可奈何的憤世嫉俗。

        當阿慕看到小時玩伴維魯沙時,兩人目光交會的一瞬間,維魯沙見到了他以前不曾見過的事情,見到了為禁止進入的事情,見到了被歷史護目鏡弄模糊的事物,他們看到了最簡單的事情,維魯沙看到一個單純的女人阿慕,阿慕亦然,最簡單的東西比種姓、階級、束縛與傳統更古老、更純真。作者形容這種忘卻階級種姓的「天雷勾動地火」為:「數個世紀縮短成一個易逝的短暫時刻,歷史亂了腳步,在疏忽時被乘虛而入,且脫落如舊蛇皮。它得自古老戰爭和倒退走路(低階者面對高階者的走路方式)之日子的記號、疤痕和傷口都消逝了,當它不在時,它留下一種氣氛,一種可以觸知的閃光,如河流的水或天上的太陽那般清楚可見。」

       書中的關鍵人物是維魯沙,他出場的戲份與對話台詞都不算太多,但他卻位於故事的風暴中心,階級衝突、種姓踰越、父權代表、政治意涵甚至有新印度的影子(他具有德國老工匠的學藝傳承)。所以當讀者讀到有關維魯沙的橋段時,不妨可以更仔細地閱讀作者在他身上之著墨與下筆。

        誰說衝破陳腐古老的藩籬需要武力或革命,它也不見得要用選票或主義,感情才是把最銳利的革命大斧,除了感情以外也要帶著瘋狂,因為瘋狂經由歷史的一個裂縫潛行而入只需耗去一會兒功夫。

       作者說偉大故事的秘密就在於沒有秘密。偉大的故事就是當你聽過後還會想再聽的故事,是你可以從任何一處進入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聽下去的故事。你知道它的結局,然而當你聆聽時,你卻彷彿並不知道似的聽得津津有味。在聆聽偉大故事時,你會知道誰活著、誰死去、誰找到愛、誰沒有找到愛,但你就是想要再聽到一次。

        母親阿慕的死,正是31歲,一個可以活著,也可以死去的年齡。孤獨地死在一個陌生城鎮的陌生旅館,載她最後一程去火化的卡車,作者形容其窗景是:「人們像是剪出的紙傀儡,繼續他們紙傀儡般的生活。真實得生命在卡車裡,在有真實死亡的地方。」火葬後的骨灰只剩下一組收條號碼:「Q498673」,這骨灰收條與公車票、銀行收據、現金紀錄單…等等單據成為媽媽最後的「保管記錄」;或許在印度的最低等賤民階層,只有死亡才是最真實,讀到這裡不禁想到,如果是在台灣,恐怕死者家屬會競標那些168、8888等號碼條,利用死亡來作一次最後的「致富」救贖。
當然,本書應該還有許多被我遺陋的精采處,應該還有更多東西可以挖掘,這本書只看一兩遍應該是不夠的,因為她就如一個有關印度的美學館與博物館的深不可測。

       不過,讀者需具備一些耐心與對純文學的喜愛,否則這本書對於習慣快節奏的讀者而言,恐怕不只是枯燥和瑣碎可以形容的。

        評:五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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