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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翻騰滾燙的燃燒著,像騰空躍起的神龍,展現著攪動世界風雲的能量;像乍醒的猛獅,發出怒吼昭告世界牠即將暴發的威力。二十一世紀,看來是輪到中國人叱吒風雲的時代;世界各地的頂尖都參與著這場風雲際會,彷若沒沾上邊就要被世界潮流淘汰一般。正申就這樣翻轉的來到上海。他回到美國一陣時間後,始終沒有微風的訊息。他重新回到建築事務所,然後被派往上海支援成鶴。成鶴已經是雄霸一方的角色,他代表的跨國建設公司,業務席捲了多項工程,忙的不可開交。正申的加入,顯然讓成鶴如虎添翼。成鶴是個長袖善舞的公關長才,他忙碌於各種工程的爭取,政府衙門的疏通。而正申則是規劃設計的長才,雖然他們公司派駐了大量的外國人才,但基於一種民族性的私心,他還是熱烈的迎接著正申的到來。他派任他崇高的位置,付予他最沉重的任務。正申忙碌著,倒也沖淡了不少對於微風的掛念。他知道軒是他們的一個連繫點,他確信軒最終將會將他們串聯起來,所以他安心的來到上海一展他的才華。


       成鶴毫無私心的給與正申所有之最,最好的住宅,最佳的組員,最高的權限,最大的關懷。正申則是回報以最深刻的努力。正申幾乎讓自己無我似的投入,沒有私人的時間,沒有私人的玩樂,但難免會遭遇一些不可控制的空窗期。而上海的五光十色,幾乎已經追上世界的潮流,足以令人沉迷而難自拔。他自制著,用忙碌抗拒著空虛的誘惑。但是時空的異轉,外在環境的沖刷,還是讓他陷入不可回首的激流之中。


       葉楓,一個北大畢業的學生,26歲,持著傲人的外語能力,驚人的冶豔外貌,順理成章的成為他第一把私人機要秘書。葉楓來自於蘇州的一個小小的鄉鎮,貧窮的家境激發著她全力以赴的潛能。她知道想要立足下來,必須讓自己變的頂尖。她用盡了身上的所有能量,費盡心力的進入北大。 北大期間她可也沒浪費絲毫的時間,她努力的學習,用力的採擷,終讓她風風光光的進入這個跨國的國際建設公司。她恣意的享受著自己的豐收,放浪的啜飲著上海的多滋風采。她周旋在公司裡最頂層的外國管理階層人員中,她善用自己天生的麗質,更滲入自己後天的才華,悠遊自在的倘佯在她自己營造起來的天地中。 而上海畢竟是目前世界上的一個驚爆點,幾乎集了世界之最。 就以她們公司來說,各部門間的秘書,公關人員,各個都是大有來頭;無論學歷,長相,甚至背景轟轟烈烈的大有人在。她知道公司裡的生存法則,必須仰賴一個堅實的靠山。在她最內心深處的渴求就是能嫁給一個外國人,這樣她將擁有了多重的實惠,譬如身份,財富,權勢。她周旋在他們之間時,總不忘睜開獵物人般的雙眼,汲汲營營的搜索著目標。其中副總裁哈禮遜則是她最終的目標。


       她猶記得他最後面試她的時候,她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這個有著柔軟的金髮,湛藍眼珠,鬍子修剪整齊,風度翩翩的半老男人。她迷惑於他散發的成熟男人氣息,她陶醉於他彬彬有禮的談話舉止。在往後的成為他秘書期間,她用上了全心的溫柔,魅力,蠱惑著他。很快的他就成為她的囊中物。他的家人都在上海,但是他幫她在外架構了一個溫柔鄉。偷情的喜悅增進了她的刺激感,沒有明確的束縛,讓她如魚得水的遊憩在更寬廣的樂園中。她沒有後顧之憂,她努力的過濾,仔細的篩選著;她也明瞭跟哈禮遜的無終點旅程,終有幻滅的一天。就這樣她盯上了正申。


       正申剛到上海的期間,正是葉楓和哈禮遜低潮期。葉楓發現他和公關部門的一個小姐眉來眼去的糾纏著;更可恨的是,他任著葉楓充滿妒意的和那個女人競爭著。他似乎用著一種享受被爭奪的樂趣在看著事情發展。她怒不可遏但又無力迴轉,她落淚,嬌斥,只換來無謂的安撫。正申濃厚的陽剛氣質,又帶著溫純的書生本色;深鎖的眉宇間壟罩著淡淡的憂鬱,讓她又愛又憐。她直接的找上哈禮遜攤牌,說是不願阻礙他的新戀情,希望請調正申部門。哈禮遜質詢的瞪視著她,笑問是否有了新獵物?葉楓反問他: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你豈會放在心上?』

       葉楓最後帶著哈禮遜的調侃『我的溫柔是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的!』順利的轉到正申的身旁。


       不動聲色的偵查變成她首要的行動。他當然的結了婚,是美國公民,有一個唸大學的兒子。目前獨居在公司幫他租賃的一間大廈公寓裡。這其中讓她暗自歡喜的是,他的妻子沒在他身邊,於是她開啟了她全面性的戰鬥性能。她觀察著他對女人的品味,發現她以往和在老外圈內所累積起來的冶豔作風及粧扮並沒有引起他特別的注意;她像獵犬一樣靈敏的鼻子倒是嗅到了一種平靜,安穩,淡雅的氣息,他像個現代的新古典主義派,幽雅,恬靜,從容。她用她獵鷹般尖銳的眼神,遠遠的,高高的,監視著他,環繞著他;她不慌不忙的,她知道只要角度抓對了,距離測準了,她就會收起雙翼,像劍一樣的射向她的獵物,他將難逃她雙腳像鋼爪一樣的擒服;她的心

       沸騰著,她為未來的美食大餐,仔細的準備著工具。


       她首開先鋒的改變自己穿著,她偶而的穿著改良式的旗袍,頭髮不在驚濤駭浪式的狂捲,她典緻的盤纏著烏溜溜的秀髮,或間隔讓瀑布般的頭髮飛揚在一個轉身的輕巧甜美笑容中,或一個蓄意到讓人察覺不出溫柔輕語中。她的改變驚豔了整個辦公室,許多美麗的女人偷偷的跟隨著她的腳步;而那些老外圈更是漣漪叢生,哈禮遜的眼光露著渴求重新的纏繞在她的身上。她北大潛在的憂質內在,適時的讓她散發出她知性,聰慧的一面;而她知道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要得到一個男人的青睞。 她滿意的享受著由其他人發出的讚嘆,但她卻也開始不耐於正申非常自制式的禮儀,她甚至開始懷恨為什麼正申並沒如她設想般的進入她陷阱中,而時間悠悠的已經過了一年多了。這其間她經驗了正申流露出對她美麗的讚賞,言詞含蓄而有禮。她蓄意的逗留在辦公室陪著他們加班,但正申總是再三提醒她不需要做無謂的逗留。她費盡心機的搜尋各種精緻的小吃,飲食,卻讓他隨意的分享大眾。她甚至在他辦公室的文件櫃內,發現她送給他的各種小禮物,古典音樂CD,幽默小品的書籍,完全沒有開封的。最大的怨恨來自於,她甚至沒踏進過他的住處。她煩亂的,急躁的檢視著自己的步伐,那裡錯了?那裡做的不夠?她凝視著辦公室裡的他,她突然發現她從沒進入過他的心靈內在,而她也相信那絕對是個她突破困境的關鍵,最可

        怕的是她已經摸索了這麼久了,卻不得其門而入。


       這天,葉楓顯得心神煩悶,她昨天參加了一個同學的婚禮。她那相貌平凡的同學嫁了一個離了婚的歸國華僑。她看著她炫耀的笑容,閃亮逼人的鑽戒,再再沖刷著她內心的欲望。許多同學都攜伴同行,大家都拿著心眼奉勸她可不要太挑剔了。她知道她是最優秀最美麗的,大家都等著看她的結果;她的心饑渴著得到正申的感覺,達到了她所能負荷的頂點。她憤恨的準備和他攤牌,她要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可以這樣的冷酷,可以這樣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以這樣的不把她看在眼裡。


       她一早就來到公司,幫他整理好桌子,泡好茶,鎮靜的等著他的到來。她終於盼到他不急不徐的身影,恆如往昔的道了早安,安靜的進入他的辦公室。她帶著一種累積已久的怒氣進到他的辦公室,反手關起了房門。正申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她。她怒氣沖沖的走到他的面前,她的眼睛已經蓄滿淚水,她聲音黯啞的問他:

       『你真的感覺不到我的情意嗎?』

       正申的眼神由驚訝轉成鎮定:

       『我不知道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妳甚至不知道能得到什麼,妳就釋放出這麼強烈的情感,我想這是很不智的行為。』

       『我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我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你;難道我配不上你嗎?難道我一點都不吸引你嗎?』

       『喔,不,妳非常的吸引人;妳的吸引力就像日正當中的耀眼太陽,凡是敢正眼凝視妳的人都會被溶化掉。而我只是個結了婚的凡人,我只能小心翼翼的避開妳,以免被妳灼傷。』

       『你的婚姻有問題!我監聽你的電話,你總問你的兒子可有媽媽的消息,我也留意你的周遭訊息,她從沒和你連絡過,一個棄你而去的女人有什麼值得珍惜的?』

       正申突然沉了臉,聲音冷淡了起來:

       『妳憑什麼來評斷什麼樣的人值不值得珍惜?妳什麼都不知到不是嗎?請妳儘管做好妳的秘書角色,停止妳的誘惑,不要再來打攪我好嗎?』

       『好,我不打攪你,但是我可以知道一下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如此隔絕外力而安於等待嗎?』

       正申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如果有一個女人,她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愛上你,然後她就開始等待你,又發了二十多年時間等著你開啟她的愛情,而你沒有給她半點什麼。我不知道這樣的女人值不值得珍惜,但是現在的我內心卻期待著重拾失去的機會,誠摯的想重新開啟她的愛情。我一樣是個有感情的人,只是我的感情已經被鎖定了,而很抱歉妳不是擁有鑰匙的人。』 



      女人的心有時候真的是很難測的。前一會兒還愛到骨子裡頭,後一會兒又恨之入骨。 葉楓充滿挫敗的心,很快的從哈禮遜那兒得到補償。她重新跌回肉慾的深淵。當她狂浪的被哈禮遜擁抱在懷裡的時候,她感覺到『情』字的艱澀與沉重;肉慾的歡愉,多麼容易,多麼輕快,沒有包袱,遠離艱澀與沉重。她躺在哈禮遜沉睡的身旁,體會著肉慾的歡愉也是這麼容易,這麼輕快的就消逝無蹤;而她內心深處卻是嚮往著去背負一種艱澀,一種沉重。她闔起了雙眼剪斷了含在眼裡的思緒。


       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詭譎僵硬,葉楓像個行屍走肉的工作著。哈禮遜的另一個女人意識到葉楓的重新介入,在公司裡再次開啟戰火。她彷彿感覺到每個人在她背後嘲諷的眼光。她是強悍的,在她的眼裡哈禮遜的另一個女人不算什麼,背後的閒言閒語更是傷害不了她一根寒毛;而她依舊落寞,心底含著絞碎般的傷口,而傷口的痛讓她更是依戀哈禮遜的懷抱。然而每當她凝視著正申的時候,心頭依然波濤洶湧,心緒繽紛炆亂。她的愛持續的迴盪著,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到一種安撫,實質的慰藉,才能平息她不安寧的心。一種復仇的心態漫延在她的胸腔裡,她再次等待著,像潛伏在草叢裡無聲無息的母獅,等待著一次完美且致命的撲殺。她籌劃著一場獵殺,目標是正申即將來臨的生日。       


       正申的生日正好碰上藉將進入公司滿兩週年。兩年中,正申策劃了好些大型工程,成鶴帶著獎賞的心,準備好好的幫他慶祝一下。公司幫他包下了一間夜總會,計劃著徹夜狂歡的派對。葉楓發了最大的心思,讓自己變得既神秘又詭魅,像個美麗的幽靈,忽隱忽現的環繞著正申。而此刻的正申自從上次剖談之後,倒是對她失去了戒心。他毫不吝嗇的讚美著她。她則藉著他的不設防,再再的出現舉杯邀飲。就這樣她環視著他,看著他不時的和同事開懷暢飲,稍有片刻的空檔她即刻適時的出現。她測量著他的承受度,她仔細的觀察他的舉止,她等待著他失去控制自己的時候。在靠近午夜的時候,正申已經喝的臉色汎白,講話開始出現遲緩打結的現象;她注視著周遭,幾乎大部份人都醉意闌珊的。她趁著正申獨自躺坐在沙發椅座上時,扶起了他,悄悄的離開了夜總會。 
 


      頭痛欲裂而又迷迷茫茫的時候,正申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全裸的葉楓正纏繞在自己全裸的身上。他驚慌的想推開她,但她緊緊的攀附著她。她的臉貼著他的臉,她的手輕撫著他的另一邊臉夾。他看著她斂滿笑意的眼睛,他完全的癱軟了下來。他回想起昨夜在車上的時候,他已經喝醉了,但是他最後一分意志告訴他,葉楓就在他的身旁;葉楓扶她進房的時候,他集中意志想讓她離開,但他頭腦發漲,神經像鬆脫的發條,在他腦袋裡蹦脫彈跳,讓他產生陣陣的暈眩;他的手腳彷若被暈眩操控,完全無法行動。他還記得當葉楓脫卸他的衣服時,他無力掙脫的看著她,任她在身上恣意的撩撥他最深沉的神經,任她肆無忌憚的完全入侵自己,他能做的只是閉上沉重的雙眼。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知道他已經無法逆轉任何事了。他奮力推開她,起身往浴室去;他撥大了水量沖刷著自己,沖刷著心靈深處的罪惡感,這是他僅能為微風保有的最後忠誠,但是最終他也失去了。


       葉楓開始浸蝕性的入侵他的生活,她在公司釋放出她已經是他的人的訊息;她在眾人面前對他表現出一種曖昧的溫柔,一種專屬的被征服的順從。正申含著重重的心事,比以往更加沉默。葉楓瞭解她必須有一段緩衝期讓他調整這個新關係的態度,她也忍受著他的冷漠。而這種忍受終在正申完全禁止她踏入他的住所而爆發開來。她在他的面前完全擺開偽裝的溫柔,直接了當的威脅他:

       『我不準備阻礙你的堅持,但是我會要求你必須對我該負起的責任,如果我這個月的月事未來,就是你該給我交代的時候了。』


       這天,成鶴一早就按內線找他。待他從忙碌的工作中進入成鶴的辦公室,看到他皺著眉頭的時候,心裡暗覺不妙。成鶴看著他,攤開雙手說:

       『看來你惹上麻煩了!?』

       『你該相信我是被設計的!』

       成鶴慎重的看著他:『這點就算我相信你,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你擺脫不了的。』

       『我對不起微風,這真的不是我預計到的結果!』

       『還是沒有微風的任何消息嗎?』正申搖搖頭。

       『你知道的,葉楓是個厲害的角色。她十足的能屈能伸,作風先進,毫不畏縮。如果你不給她一個交代,她會把事情搞大,到時候大家吃不完兜著走難看。』

       『我可以給她錢,讓她安安穩穩的養小孩。』

       『我恐怕她要的不只錢,她要的是身份,地位。她要求我幫她主持一個正式的婚禮!』

       『這不可能,我絕對不答應的!』

       成鶴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還在等微風,但是就算微風現在回來了,她豈能面對這樣混亂的場面?誰知道葉楓會怎樣對付她呢?』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這樣好了,我來幫你主持一個有條件的婚禮。短期內微風應該還不會有消息,你先辦婚禮,也不要讓軒知道,等葉楓什麼都有了,三個月後就辦離婚,速戰速結你覺得呢?』

       正申無奈的看著成鶴:『這是減輕對大家造成傷害的最好辦法嗎?』

       成鶴點著頭:『沒什麼更好的方法了!』


       就這樣,葉楓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夾著最炫耀的勝利,高高的踩著女王般的步伐,招搖的籌備著婚禮。正申則把自己埋入更深的工作堆裡。他甚至不願呆在辦公室,他到處視察工地,他感覺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失序的亂竄著。而越接近婚期,他對微風的思念越是推至巔峰。他懷著一種即將失去某種珍愛物品時的沮喪,他害怕世事之不可測,將從此阻斷微風和他之間薄弱的情緣。他讓自己像無頭蒼蠅似的在街頭亂逛著,期望在潮流般的人海中突然望見微風,然而總是一場接一場的空。那天,他從工地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本來想直接回家,但因工地裡的一個問題讓他想回公司重新檢測一下施工圖。他回到公司的時候所有人都走光了,黑矇矇的公司內唯獨哈禮遜的辦公室亮著燈。他想正好和他研討一下變更設計的可能性。當他走近辦公室時,他彷彿聽到一種男女搏鬥的喘息聲,他確定那是葉楓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高度淫樂的迴響聲。他的心幾乎停止跳動,他安靜的貼近辦公室的門邊,小心翼翼的從透明窗邊窺視著內部的情形。他看到哈禮遜和葉楓像兩尾交纏媾合的蛇兒,緊緊的纏繞在長型的沙發上。他的臉燒紅起來,因為熱血的翻昇;他更安靜的貼靠在門邊上聽著他們的談話。一陣翻天覆地的搏鬥後,哈禮遜點著煙,葉楓則偎在他的懷裡互相調笑著。

       葉楓甜蜜舒軟的聲音:『你可不能讓ANNIE住進我們的溫柔鄉,我會生氣的!』

       哈禮遜支吾的回著話:『妳都要結婚了,ANNIE當然可以住進來!』

       『你在生我氣是嗎?』

       『不,我在佩服妳,都要結婚了還可以這樣跟我攪和。』

       『你知道的,我從你身上得到的不是正申給的出的。而我從正申那裡得到的也不是你給的出的;我的婚姻是既有了肉慾的享受又有實質的金錢,身份所得,還有比這更合算的生意嗎?』

       『你太精明了,不過妳可要當心萬一妳生出個混血兒,可就好玩了!』

       『你以為我真的懷孕了?哈,太可笑了,你都不知他那天醉到完全不醒人事,雖然我費了很大的勁想去辦事,但一點用都沒,好笑吧,他甚至連我身體都沒進去過。』

       『妳到底想幹什麼?妳這是在欺騙大家!』

       『我只想讓大家羨慕我嫁的很好,而且又有美國公民身份,又有大把的錢。欺騙只是一種工具而已,而且說不定結婚以後他也會像你一樣的需要我,那就是我展現手段的時候囉。』

       『你不擔心他識破妳的謊言?』

       『結完婚後再來善後,沒什麼大不了的,該得到的都得到了才是最重要的。』

       『妳真是個危險人物,好險,妳要從我這裡拿的東西簡單多了。』哈禮遜再次熱烈的擁吻著她。

 

      正申癱軟在房門外,他拉鬆了領帶。辦公室內殘餘的冷氣已經不夠冷卻他沸騰的心,他的汗水淋漓而下, 他大氣不敢出一聲的,悄悄的潛伏著身軀往公司外撤出。離開公司的時候他只覺得又好氣又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帶著一種解脫的心情,漫步在仍然人潮洶湧的街上。他緩慢的步行著,思考自己為什麼會有生氣的感覺。他曾經以為葉楓真的對他有些情愫,加上她的美貌,加上她的聰慧,他還擔心一不小心就讓自己脫序。他懷疑如果他真的娶了葉楓,而葉楓持續的摧發她的情愫,他是不是會改變自己的心意,而跌入她所織造的牢籠中不能自拔?而事實上他生氣著,生氣著葉楓的實在,生氣著葉楓的明確目標;而自己反而已經模糊了對微風的感覺。微風對他來講已經演變成一種道德上的禁錮,他們甚至沒有過真正的靈肉合一的愛戀;微風於他就像芸芸亂世中一個安全的,穩固的堡壘,他不想失去更不想搗毀。但是他也不免覬覦靈與肉合一的愛戀。微風精神式的愛情,清淡的,含蓄的,讓他有滯悶的感覺,雖然他知道這是他造成的。他自私的想,如果微風不是顯現的這麼堅強,如果微風只是顯現出一些軟弱無助,一些慾望需求的營造,減少一些和他相抗衡的張力,他是不是也早就卸下面具?畢竟微風在他的生命中也佔有她獨有的份量,是什麼樣的陰錯陽差總是攪亂他們的命盤?而又是什麼樣的拉力總是適時的又讓他們串聯起來?微風!微風!妳在那裡?出來吧!讓我們清理清楚我們真正的命運紋理吧!他矗立在茫茫的人海中,用心靈吶喊著。


      他拖著疲倦的步伐,回到家無力的將自己摔擲在大床上。他身心俱疲的矇矇睡去。一陣遽然響起的電話聲,驚的他從睡眠中跳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拿起了電話,聽到了軒急迫又焦慮的聲音。

       『爸,我都找不到你,辦公室說你去工地,手機又不通,怎麼辦?現在又這麼晚了!怎麼辦呢?』他彷若聽到軒的哭泣聲。

       他嚇的整個人清醒了過來。:『軒,不要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在凌晨的時候接到媽的電話,她說她病的很嚴重,她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她說她很想念我。爸!爸!你無論如何要去找到她,趕快去救她好嗎?!』軒帶著哭泣的聲音語無倫次的一串話。

       『軒,你鎮靜下來,先告訴我你媽現在在那裡?』

       『她說她在尼泊爾,加德滿都的一間小旅社。她真的病得很嚴重,她連話都講不出來了。我已經打電話給紅十字會的尼泊爾分處,請他們幫忙,但是我不放心,你馬上去找她好嗎?她需要你!她現在真的需要你!』     

       『軒,給我旅社的名字!現在已經是半夜了,我怎樣也沒辦法馬上過去,但是我會想辦法先讓人找到她,你等我的通知好嗎?』

       他抄了旅社的名字,又安撫了軒好一陣子,即刻開始了他的行動。雖然他也是心急如焚,腦子一團混亂;他先打了電話給成鶴,希望借助他豐厚的人脈資源。成鶴也跟著行動了起來,他則火速的趕往成鶴家。到達成鶴家時,早已燈火通明。寶蓮,艾琳,艾華,圍坐在客廳等待著。他的心稍稍的有踏實的感覺,彷彿回到在美國時與成鶴家的緊密關係。艾琳,艾華輪流的打著電話安慰著軒,而寶蓮則陪伴著他。雖是半夜時分,成鶴卻不停的撥著電話,一通接一通的。


    在他和成鶴趕抵加德滿都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成鶴動用了各種關係,終於在一個小小的旅社裡找到奄奄一息的微風。當正申在因陋就簡的小醫院看到微風時,心裡真是為之一震。微風似乎小了一號,整個人呈現出經年累月曝曬似的黝黑,長長的頭髮散亂的披掛在肩頭上;瘦小蒼白的臉龐浮現著淡淡的蒼鬱紋路,眉頭深鎖伴著扭曲痛苦的臉面肌紋;身體捲縮著,像個失重的大小孩。波希米亞式的穿著,幾乎看不到以往微風的影子。由於尚未有病床空出,她虛弱的躺在一張臨時的病床上。他心痛的輕撫著她的臉頰,擦拭著額頭上不停滲出的冷汗。他想像不出微風這樣大的轉變是否真是源由自他,他深深的自責著。他在她的耳邊喃喃地低語著:

    『熬過來,妳一定要熬過來,我會補償你的,我會用我剩餘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來補償妳,請妳一定要熬過來。』

    微風躺在病床上煎熬似的翻轉著,緊閉著眼睛,口裡卻不時的發出呼喚軒的聲音。

    而此時的軒早已經想飛奔而來,但軒卻面臨畢業考的期間;正申在電話裡一再保證他會守著微風直到她康復為止。


    微風有意識的張開眼睛時,看到的是躺在她病床側躺椅上正沉沉睡著的正申。她的身體依舊虛軟,腦袋仍然腫脹混沌;床頭上方亮著的燈讓她覺得刺眼,眼睛禁不住的瞇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她用微弱的眼光環視了周遭一圈,確定她是身處在醫院的病房中,這才重重的呼吁一口氣,身體上的神經也彷彿重重的卸下擔子一樣的放鬆開來。她回憶起在發病前的印度之旅,新德里,孟買,佳坡,普斯卡,克什米爾;在燦爛的過往與殘舊破落的現今,戰戰兢兢的摸索著,企圖喚醒一些沉淪的心靈。她在印度時完全讓自己融入他們的生活型態。行走在滿是灰塵的鄉間小道上,吃著用樹葉包裹的飯,喝著店家給的水;走在牛,車,人,乞丐雜錯的大街上,擠在擁塞污氣濃濁的火車上,無助的看著車軌兩旁,違章建築內像鬼魂一樣飄浮的人群。她沉淪的心靈更加幽黯,她的身體,靈魂就像她吃下的食物一樣嘔吐不止;她得了嚴重的下痢,她應該到醫院去求援的,但是像人間煉獄的地方逼得她逃跑著,就這樣她瘋狂的逃往尼泊爾。喜瑪拉雅山群確是安定了她幾乎消弭的心靈,然而毫不留情的高山症加上嚴重的下痢讓她完全的癱瘓下來。她病懨懨的躺在小小的旅館裡,和自己出竅的靈魂對峙著;她的心翻騰著,強烈的思念著橫在她內心的愛,熟悉的不熟悉的交替的浮游心頭,而最後決堤崩潰在對軒及正申的吶喊中。


      正申輕微的翻動著,她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睛裝眠。她可以感覺到正申的騷動。她不敢張開眼睛,她揣測著正申在做什麼。她的眼球竄動著,眼簾跟著浮遊著。她瞇了一會覺得沒有動靜,正想再睜開眼的時候,正申握住了她的手,迎面一陣熱氣貼近她的臉頰;慌亂之中她睜大了眼睛,看到的是正申微笑且帶著驚慌眼神的臉龐。她征征的看著他,想起前一陣子彷彿在地獄邊緣遊走的掙扎,且在她瀕臨崩潰邊崖的時候,在感情呼喚及渴求潛意識的金字塔尖峰,居然是他和軒的同時浮現。


      她看著他微笑且如此接近她的臉龐,像由十字架上走進人間的耶穌,祥和,純淨,聖潔;是呀,他一直都是她心目中的聖靈,這麼多年來沒有絲毫的銳減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她的眼睛湧上了淚水,她流轉的思潮回到了巴黎聖母院的聖母哭子雕像上;她良久的佇立在那兒,看著痛失愛兒的聖母,哀傷卻平靜;她知道她本來就不可能擁有他,她知道他本來就不是她的,最終他就是會離去。她審視著聖母平靜的哀傷,想從中獲得一些力量的移轉。最終她則藉由教堂販賣處購得的朔像,低語,禱告,過渡,他一路恆長的跟隨著她;她知道她放棄了什麼,也知道她永遠不會放棄他在她心目中的靈性。而現在他活像復甦的耶穌站在她眼前,她興奮的,瘋狂的激起了一種感情的漣漪,她奮力的擁抱他,忘情的埋進他的懷裡。正申疼惜的呵護著她,同樣緊緊的擁抱著她。他的聲音像夢幻似的浮盪在她的耳旁:

      『沒事了!沒事了!妳看妳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妳差點把軒和我嚇死了,還好總算沒事了!』

      微風安靜了下來,羞澀的脫離開他的懷抱,擦拭著淚水連聲的道歉著:『很抱歉驚動了你們,我只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我應該更小心才對的,真的很抱歉打擾你了。』

      正申驚訝她忽然轉變的疏離感:『妳沒有打擾我什麼,我很樂意幫妳做任何事的。只是這次真的嚇壞我和軒,答應我們不要有下次了!』

      『我保證下次會更小心!』微風充滿歉意的聲音。

      正申的一隻手仍然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卻遊移在她的臉頰上,溫柔的憮慰著她。

      『妳躲到那裡去了?都快三年了,沒有妳的行蹤,妳一定要這樣躲避我嗎?告訴我為什麼?』

      微風閉上眼睛享受著他的溫存,心卻刺痛著;她知道這樣的溫存是架構在不再擁有的因緣上。分離導致情感上的矜持,一種憐憫的施捨。

      『我沒有躲避你,我只是離開你,我只是歸還原就屬於聖心的東西。這麼多年了,事實證明我們都在受苦,唯有我的離去才能解除大家的怨懟,不是嗎?』

      『原就屬於聖心的東西?是什麼讓妳這樣認定的呢?為什麼在我們共同生活了這麼久後,妳卻還認定我是屬於她的呢?』

      微風抬起不解的,應該是動氣的雙眼,嚴厲的瞪視著他同時掙開了他的手:『你問我怎麼認定的?太可笑了吧!這麼多年來你對我表現出來的行為,還不夠認定嗎?尤其是回到台北後,你的周遭更是圍繞著她的脈動;當聖心低迴在你的懷中時,我只感受到你們盪氣迴腸的深情烈愛,我更覺得自己多餘到令人厭惡,我還有什麼空間能駐留下來嗎?』

      正申迎戰著她的眼神,眼底渙起了深奧的沉思。




       新浮生(一)

       新浮生(二)

        新浮生(三)

       新浮生(四)

      新浮生(五)

      新浮生(六)

      新浮生(七)

      新浮生(八)

      新浮生(九)

     新浮生(十)

     新浮生(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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