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還在醫院實習,過著學姐長、學姊短的那一年。好不容易,因為學科成績尚可,才得以在教學醫學中心實習受訓 。

        到了產房那一站,有一天,同學照顧到一位因胎死腹中而來院引產的產婦,年輕的夫妻與不知所措的公公婆婆,一家人含著淚、傷心的聽著醫師向他們詢問:那這六個月的寶寶引產下來後,是你們要自己帶回家處理,還是交由院方”妥善處理”?

        年輕媽媽傷心無語,吊著點滴的手顯的更加瘦弱,一旁的爸爸呆若木雞、一臉茫然。此時婆婆說話了: 白髮人不能送黑髮人,父母不能見無緣的孩子,所以給你們院方幫忙處理吧! 

        好不容易,妊娠六個月的死胎引產出來了,在小寶寶的阿嬤再三叮嚀之下,他的爸爸媽媽真的連看都不看一眼這個無緣的骨肉,所以學姐非常迅速的把小寶寶抱走了,之後就等著院方”妥善處理”。 

        學姊抱走前,我們幾個同學也看到那個寶寶了,其實,他長的非常漂亮,他的手腳、五官發育健全,就像是一般提早出生報到的早產兒,雖然瘦弱、卻很精緻。還記得他是個小男嬰,表情非常安詳,沒有一絲的痛苦,真的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天使。但是之後 我即將被一幕場景震撼了…. 

        看完引產,得回頭巡看自己負責的個案媽媽,但她一點也沒有即將要生的跡象,甚至因為漫長的待產,所以累到早已熟睡。實在很無聊,不知要幹嘛,卻得找事裝忙,以免被同樣也很無聊卻也得裝忙,否則會被學姊白眼的實習老師叫去電。所以我開始走來走去,企圖找一個地方躲進去,最好是有簾子遮起來的,這樣即使簾子裡沒我的事可以忙,老師也不知道我站在裡面號呆。

        太棒了 ! 產房的治療室,簾子怎麼拉起來了? 裡面一定不是在做治療,就是在教學。從簾子下的幾雙鞋子與露出的制服,迅速看出裡面大約五個銀蛋 一個CR 還有兩個同學,終於找到地方可以裝忙了,還順便可以跟同學聊天。

        當我拉開簾子 ,用一種"虛心求知"的神情準備加入他們,我卻嚇到了…. 

        治療台上躺著一個”被治療”的小小身體,竟然是那個至今還躺在產房治療室旁邊病床上,那位引產媽媽失去的寶寶。那位年輕的媽媽,此時還吊著點滴與她的丈夫抱頭痛哭,但他們卻不知道,交由院方”妥善處理”的寶寶,此時此刻,隔著幾步之遙,在另一頭、在另一邊,正有幾個準醫師,一人一把手術刀在”妥善處理”她的寶寶。

        一個銀蛋負責畫下頭皮…但他應該是人生中第一次在剛死掉又是新生兒的真人身上畫刀,所以他顫抖的手一刀下去畫歪了,鮮血從寶寶的眼旁流下,看起來好像在哭泣,只是寶寶的眼淚是鮮紅色的。之後,另一個負責劃開心臟…另一個負責剖腹…,還有一個留著脆笛酥髮型的銀蛋,手裡拿著教科書,用他厚厚眼鏡下的眼睛不停瀏覽著書裡的解剖圖。CR學長嘴巴沒停過的忙著指揮下刀方向與教學,這麼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我退後一步,從被這群人包圍的滿滿的治療台外圍看著他們,真是一副很美好的圖畫。使我想起了在學校醫學院走廊裡,曾經看到的佈告欄的其中一張學生生活相片,此刻,這群銀蛋的神情,真的跟醫學院走廊的相片裡的學長一樣,非常有求知精神、非常熱血,只不過,再看著治療台上那個被開膛剖肚的小天使,怎麼我覺得,這些白衣天使看起來那麼冷血…. 

        退出治療室的簾子,轉而走向寶寶的媽媽那一床,看到她還在床頭哭泣,寶寶的爸爸忍淚輕言安慰: 沒關係!我們再把他生回來 .... 

        那天,剛滿20的我提早做好了職前準備,原來 這就是我之後要加入的工作職場…

        原來 生老病死 就是這樣 … 沙巴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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