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在台北的住宅區一間學校附近開了一家早餐店。這門生意雖然競爭激烈也十分辛苦, 但是開在學校附近有一定的客源, 六十多歲的舅媽也咬著牙撐了十多年。舅舅差不多也是在十幾年前從一家老牌的傳產上市公司退休, 兩老沒有小孩。 舅舅雖不是十分能幹會賺錢的老公, 但是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也不特別好享受, 照理說退休後就算不能時常遊山玩水也能簡單過日子做自己喜歡的事。這變調的退休生活, 絕大部分原因都要歸咎於多次舅舅失敗的投資。

        大約二十多年前, 舅舅聽公司的同事說可以介紹他買到一家未上市公司的股票, 據這位同事的說法, 等過兩三年股票上市後股價馬上翻好幾翻。當初正是台灣錢淹腳目, 台股正要直奔萬點的年代。又說這家公司的產品到處都看的到, 產品不愁沒人買一定沒問題。而剛好舅舅也是那種在外面耳根子很軟經不起人家鼓吹的個性(大概也是想大家買股票隨便都賺, 自己一定也有這種機會), 在沒有考慮很多的情況下就把當時的存款一百萬買了十萬股股票, 等著幾年後發財。

        誰知道時間一年年過去, 股票沒有上市、公司幾乎是長期處於虧損的狀態, 只好逃避現實當作沒有這回事。偶爾想起的時候兩人就會大吵一架 (這整件事我們也是很久以後才從舅媽口中聽到的) 。 這陣子是股東會旺季, 前幾天去舅媽家, 舅媽把剛收到的開會通知拿給我看, 說實在那些股東會討論事項我也看不太懂。只看到一個承認虧損超過二分之一的資本額的案子 (這我知道﹕虧很大) 另外還有增資案、 減資案, ( 這我就更不懂了﹕到底是要增資還是減資 ) 再看看持股, 當初的十萬股只剩下三萬多股, 至於股價當然就更沒意義了, 一百萬早就成了壁紙。我在想, 若投資初期發現不對想盡辦法賣掉會不會少虧一點。

        只是舅媽的噩運還沒結束。就在十幾年前,小老闆開始參與舅舅所工作的公司之經營﹔為了在短時間內達到轉虧為營的目標, 展現少主中興之勢, 沒多久就提出了精簡人事的計畫迫使資深員工接受提前 ”優退”。而剛好在舅舅要面對提早退休的問題時, 住家附近一家早餐店要頂讓。考量無法與資本家對抗且兩百多萬退休金對兩位才五十多歲的夫妻來說實在很沒有保障的情況下, 舅媽很勇敢的把店頂下來, 希望在還有體力的時候多存一些老本。就在領到退休金還不到半年的時間, 舅舅的一位同事 ( 怎麼又是同事 ?) 報了一個 ”好康” 。

        當時一家上市集團公司的老闆以一分多的利息向民間借貸, 舅舅算了一下﹕兩百多萬的退休金加上舅媽部分存款湊足三百萬, 一個月有四萬多的利息, 跟退休前的薪水差不多。加上好幾位認識的同事朋友也拿了好幾年利息, 應該沒問題。雖然舅媽大力反對, 一向掌握家中財務的舅舅還是在同事的引薦下, 將自己與太太一生辛苦省吃儉用的血汗錢親手交給了這位有頭有臉的大老闆。(據舅媽轉述當時舅舅的說法 ,因為三百萬的金額對那位大老闆來說是太小的一筆錢, 沒有熟人介紹是沒有辦法把錢借給這位大企業家的) 這回舅媽運氣更差, 在領了第一期的利息後, 這位大老闆就被當時的立委揭發掏空公司, 三百萬只換回一張借據
(這件事的詳情我不太清楚, 所以投稿前google了一下。 前兩年還有一個判決, 該集團的債權人請求償還的官司因債務人已經申請破產債權人被判敗訴。)

        一生辛苦換來的積蓄經不起這個打擊, 一切幾乎回到原點。當時還好有這家早餐店, 除了賺得生活開銷外每年都還可以存下一筆錢。只是兩位老人家退休後每天還要為了生意好不好房東要漲房租而煩心、四點就要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冬天寒流來的早上更是做到想哭、 親友相約出國旅遊也從來不敢參加。這樣的退休生活實在叫人很感慨。我現在也許還無法說出長期少數能在投資上獲利甚至因此致富的人有什麼共通特質﹔但是貪念還有相信自己能賺到easy money的念頭, 大概是很多踏上悲慘人生的起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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