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書評 (no.224書評) @ 總幹事耕讀筆記- 日本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書名：分身

作者：東野圭吾

        兩代間的遺傳連結不單單只有基因，有了聚首、牽掛、養育與情感所堆積出的無形染色體，方是真正的遺傳，更重要的是兩代之間並非只是遺傳，比起遺傳，傳承似乎更是重要。

        這本書的書衣提出了幾個問題：如果，世界某個角落出現你的分身，你會懷疑父母的過去？質疑自己的存在？恐懼對方的未來？還是怨恨宿命？尖端醫學的目的是救人，還是人為干預天命？最終宿命會讓她們相見，還是上帝的歸上帝？

        閱讀本書之後我並沒有產生上述的問題，也沒有陷入書商拋出來的角度之思索方向，本書敘述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卻生活在不同家庭的少女，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地發現自己與母親的外貌越來越不相像，就在一連串的變故下，兩個少女不約而同地展開「尋根」之旅，當然，這種「身世之謎」已經是老到不能再老的戲劇或小說的老梗，你我可以想像的到的如「嬰兒掉包」、「養子的祕密」、「未曾謀面的雙胞胎」、「神秘的私生子」、「戰亂失散」…..東野圭吾在本書中竟然也鋪了這種老梗，要不是用一些比較有層次感的創作手法，這本書恐怕真的會被歸為爛書之一。
我的對本書的解讀有三個迴異一般讀者的看法：

       一、什麼是母親？
       「父母」的英文是parent這六個字母組成，如果把它顛倒過來排列就會變成了entrap（誤入陷阱、困境）；所有身世之謎的不正是源自於宿命的困境嗎！到底誰才是母親？是給予染色體遺傳基因的「母卵」提供者？還是給予生命孕育形體的子宮？還是養育扶持長大給你靈魂與教養的母親？其實大家的答案一定會和東野圭吾在本書所提出的解答相符，在這方面，本書倒是沒有為了製造推理效果而違背普世價值與基本人性，然而，本書故事的衝突性相當大，大到讀者必須被迫去思索種種黑暗面的難堪困境。

        二、特殊的寫法：
        本書是東野圭吾在1993年出版，從本書以後，東野圭吾開始大量嘗試「困境」的寫法，困境的寫法經常在推理小說裡頭見到，作者設計了一齣齣看似無解的劇情，組織出一條條如死胡同的辦案線索，住在北海道的鞠子尋著自殺身亡的媽媽的生前之旅，遠赴東京尋找有關父親的祕密，而住在東京的雙葉卻遠赴北海道想要調查在車禍身亡母親的過去，試圖找出真正的死因；而這兩個少女的「偵探」過程卻是不斷地面對困境，作者似有若無地安排一道道的壓力把兩條尋根軸線逼入作者所設計的困境。

       此外，既然本書就是分身的故事，所以作者讓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用雙線交替敘述的方式發展劇情，這種手法和德國作者丹尼爾．凱曼所著的「丈量世界」、以及東野的另一本「迴廊亭殺人事件」相類似，這種雙線敘述有趣的地方在於，兩條故事兩個主角並不是平行沒有交集，卻又保持著一點敘述上的距離，一直到最後或是謎底揭曉時，才讓兩個主角碰面或讓兩個故事完全沾黏，除了在結局產生一些高潮以外，也可以讓讀者充滿著兩個主角一起登場的期待，用兩條軸線之間的巧妙互動，兩個主角雖然在過程中不曾謀面，卻透過雙葉的合唱團團友的居中連繫讓兩人兩條線一直維持著適度的沾粘，雙線迴圈式的小說情節，有如灑豆而出的情節不斷地又滾回了核心原點，並因此揭開結局，尋找身世。

         只是本書在結尾並沒有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仿如分身的少女，所碰面時的那股心靈悸動完整地描寫出來。

        三、書中書的奇怪手法
        一般來說，書中書的寫法是把作者的創作過程投射在其中（如偷書賊），不然就是用一本書中書當成故事之引子（如風之影），或者是用另一個虛構且與本文、主角都沒有關係的書中書去做呼應（如盲眼刺客）；然而本書一共出現十段與「紅髮安妮」（中譯本翻成清秀佳人）有關的敘述，「紅髮安妮」並非虛構的書，東野圭吾也沒有借用「紅髮安妮」的故事或人物放在本書中（如金瓶梅就向水滸傳借了潘金蓮武大郎西門慶等角色），何以「紅髮安妮」會如此平頻繁地出現在本書當中，以東野圭吾的創作風格與技巧，這絕對不可能沒有意義的。

       「紅髮安妮」（中譯本翻成清秀佳人）的電視影集在八0年代末期到九0年代初期上市，當時不僅僅造成台灣的一股「清秀佳人」熱，日本更是全國上下尤其是10-25歲的女生，更是人人守著電視機或錄影機，唯恐漏掉一丁點的鏡頭。而本書的創作與構思時間應該在1991-1992年，東野圭吾在本書多次引用「紅髮安妮」的橋段除了有「向作者致敬」的用意以外，我認為東野一定是企圖用「紅髮安妮」的種種價植去補強本書。

        譬如在p.49提到，鞠子從北海道遠赴東京，要和透過友人介紹的陌生人碰面時，就用了「會不會見到我之後大失所望，就像紅髮安妮遇到的狀況。」從這裡可以看出，東野已經將主角鞠子比喻成安妮，或是企圖將安妮這個角色當成鞠子的創作原型。P.94提到鞠子返回北海道時，搭著電車經過內浦灣時，東野寫道：「平靜的水面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宛如紅髮安妮裡描述的閃亮湖水。」在紅髮安妮書中，愛德華王子島為波光粼粼的Shining Waters，安妮喜歡故鄉中那一潭閃亮的湖水，想念風吹過林梢的聲響，想念那個有綠色屋頂的家，綠色屋頂的家是收養她的年老兄妹的房子，對於親生父母印象薄弱的安妮早已認定收養她的老兄妹才是她的家人，而東野也利用這樣的比喻，來補強鞠子對家對母親的真正渴望。此外，在加拿大原住民語中，愛德華王子島Abeguweito是「漂浮於波浪間的搖籃」之意，搖籃又是母親與兒女感情橋樑的最佳象徵，所以我們可以從這些細節去仔細品嘗偉大作家的細緻佈局與巧妙的文字。

        當鞠子被抓去做胚胎手術時，不安的她可以經由一本「紅髮安妮」而得到心情平靜，當他父親良心發現想要拯救鞠子逃離那群喪心病狂的組織時，竟然是將脫逃的方法和種種的謎底偷偷寫在「紅髮安妮」讀書衣裡頭，所以，可以說東野用這本「紅髮安妮」做為救贖的具體象徵；當鞠子即將和分身雙葉見面時，東野用了「紅髮安妮」書中安妮好友黛安娜寫給安妮的卡片上的詩來形容：
       「如果妳愛著我、就如同我愛著妳；我倆將形影相隨、至死不渝。」

        一般朋友用到「至死不渝」的誓言當然有點矯情，然而以本書兩個主角鞠子與雙葉的關係與命運來說，他們之間真的應該會有「至死不渝」的感情相依厚度；最後的結尾，東野更是在兩個人首度碰面時，安排了不約而同互贈「紅髮安妮」這本書的巧合橋段。當然，我認為以作者這樣的鋪排方式其實是相當粗糙，且會讓沒有看過「紅髮安妮」一書或清秀佳人影集的讀者有點丈二金剛一頭霧水；我認為東野圭吾如此的企圖只是要增加本書的光明面與良善面。

       「紅髮安妮」是一本很激勵人心的書，主角安妮更是一位勇於面對身世與宿命的困境的堅強女生，安妮說：「我前進的道路上有了坎坷，這個坎坷過去後還有什麼我並不知道，但我堅信前方絕對會有更好的機會等待著我去探索，這對我來說不是更有吸引力嗎？」

        本書的背景主題的確是相當黑暗，死亡、背叛、暗殺、欺騙、人倫的違背、醜陋的政客、對人性的利用、對科學的扭曲、對人命的輕忽…..無一不是黑暗的元素，那些黑暗的本質就被故事與主角身世的慢慢揭露而一併被揭露無遺，當兩個主角追溯各自的母親死亡之謎，沿著稀落但不單純的父母親的人脈往上游，而撥出真相的面貌時，那股沉重的壓力和心靈上的灰暗的確需要一些東西來加以轉化或淨化，所以東野用了當時流行的「紅髮安妮」的童話橋段來平衡故事的黑暗。

        然而，我認為東野用這種手法有點粗糙，也有點過於牽強，我引用鍾文音小姐曾經在演講時所提到的一些話，鍾文音說：「會讀到哀傷或者讀到悲痛的情節那不代表著作者負面，相反的那意味著作者竟然可以面對，竟然可以不閃躲，這多正面啊。…..其實讀書反應的是讀者的心，作家不過是面鏡子，作家其實根本不用解釋的。讀者不面對，怎麼可能要求作者給予？」

       評:三顆星

P.S.八月下旬黃國華要看的書(一併會發表書評)

   1     追風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