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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君平先是搭了十幾分鐘的計程車來到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小漁港重光後窟潭漁港,再匆匆忙忙跳上一天只有兩班開往大倉島的末班交通船。

        船上除了駕駛之外,就只有周君平以及來碼頭接他的民宿老闆,一出港灣就刮起了宛如颱風般的東北季風,刮起的浪少說也有兩公尺高,雖然只有短短地十幾分鐘的航程,不習慣海上風浪的周君平整整吐了兩次,這讓他回想起幾個月前從民丹島搭船回新加坡的經驗,那邊的風浪一點不輸給澎湖,想著想著,周君平又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了早先留給小茹的那組廈門電信的手機號碼,這陣子他天天心神不寧地期待她的電話,從除夕至今已經到了元宵節,始終無法聯絡上吳麗茹。

       自己真的愛上她了嗎?周君平雖然也曾談過戀愛,但是對吳麗茹好像有股說不上來的親暱感覺,想著想著,就忘記了船隻劇烈搖晃下的噁心感覺。

       「周先生,你是來渡假的嗎?」
        民宿老闆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著周君平,畢竟一個三十歲男子獨自跑來大倉島這種毫無名氣的小島,而且看起來又不像釣客、潛水客,總是會讓人聯想會不會是一時想不開而跑來跳海,雖然周君平那種陽光粗曠外型不至於會給人這種聯想,但是近年來,卻老是有一些中年男人選擇來澎湖自殺,民宿老闆心中不免嘀咕起來,要自殺的話千萬不要來大倉島,他的生意已經夠清淡了,萬一…..
       「你若想找人喝酒聊天,我隨時奉陪,年輕人人生苦短….」民宿老闆忍不住心中芥蒂說了出口。

         周君平聽到老闆用原住民口音講出這些話後大笑起來,學著他的原住民口音回話:「老闆!放心的啦!我要自殺的話,不用大老遠跑來你們家!」

         說完之後,便拿出檢察官的證件給民宿老闆看,有時候亮出證件表明身份辦起事來的確比較省事。
      「原來是周檢察官!你是要來找被你們安排住在這裡的那位陳先生的啊!」
       「陳先生?」周君平楞了一下,這大概是用假名登記,在證人保護機制下往往會用假名去安排一些住宿,這一點也不奇怪。

        既然已經亮出了檢察官的名號,周君平乾脆狐假虎威地順便對著交通船的駕駛下命令:
      「這幾天如果沒有我同意,你的船不准載那位陳先生離開大倉島。」周君平打算用自己的假期好好地和沈潔森耗下去,直到問出真相為止。

        這間島上唯一民宿只有八間房間,除了沈潔森和周君平以外沒有其他客人。

       周君平放好行李問老闆:「那位陳先生好像不在房間?」

       「對啊!他每天都跑到村長辦公室,整個島只有那邊可以上網,他住在這裡快兩個月,可一一整天不吃飯,但卻沒辦法一天不上網看股票。」民宿老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周君平站在窗邊,看著房外下著雨的海景,民宿與海邊隔開一片小沙洲,雨不斷滴落陰暗澎湖內海上。周君平一想到自己不過待在這裡還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悶起來,沈潔森竟然能窩在這邊兩個月,要不是面臨窮途末路無處可去不然就是天性孤辟。

       不想浪費時間的周君平,穿越旅館走廊到民宿另一頭的沈潔森的小木屋,小木屋的門鎖只是老舊的普通樣式,簡短檢查一番之後,周君平從皮夾裡拿出一根比指甲刀還要窄的薄鐵片,與口袋裡隨身攜帶的萬能鑰匙,一同插入門鎖孔洞,輕輕轉動直到從手指間感到一聲從鎖內的小彈簧片中發出輕微的喀喳碰撞聲音後,轉了兩圈門把後,周君平便輕鬆地打開了房門。

        走進沈潔森的住處後,環顧四周,屋內陳設十分簡單,除了一間臥房之外,還有一間浴室和一個小茶匙。臥房內有著一排長櫃,長櫃上陳列著大約四十來本書,看起來沈潔森早就知道自己得被迫住在這裡一段期間,不過幾乎全都是財經書,比較醒目的是沈潔森幾年前和股票大師李中一合著的「投資人的苦練」,這整排財經書引不起周君平的興趣,除了無意中瞄到一本老舊且略帶破損的平裝絕版財經經典書「鈔票的靈魂筆記」外,周君平拿起該書,好幾張相當新的條從書中掉出來。

        周君平彎腰從地上揀起了那幾張紙,那是中部最大寺廟中禪院的便條紙,上面寫著「見慈」、「見悲」等幾個看起來像是出家人法號和聯絡電話,另外五、六張紙則全都是銀樓的買賣水單,上頭只記載著金塊規格數量,比較不尋常的是,這幾張水單通通是不同銀樓開立的,從北到南都有。

       周君平先是聽到門口傳來躡手躡腳的小腳步聲,沒多久便聽到一聲「你是誰?」

       一個手上拿著雨傘充當武器的人向周君平衝過來,並舉起雨傘刺向周君平的頭,周君平反應很快地頭一低,往旁邊一跳,順勢用腳勾住那人的腳讓他失去重心摔了一大跤,周君平趁他還沒摔到地板前,伸手抓住他的襯衫,只聽見襯衫撕裂的聲音,那人只能狼狽地摔到地上,嘴巴罵著三字經。

     「你是沈潔森?」周君平一把搶走他手上的雨傘以防止他繼續攻擊。
      「應該我問你吧?」沈潔森被摔到地上,對話還是很強硬。

       周君平私闖他人房間自知理虧,伸手扶起沈潔森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要我出庭了嗎?」沈潔森誤以為是來傳喚他回台北。

       「別誤會,我是私下來找你的。」

       「莫非你是替章家來傳話的?」沈潔森有點失望。

       「正式的偵訊還沒開始,你一口咬定的吳麗茹還在傳喚當中….」

       「喂!那要是吳麗茹一直沒有落網,我是不是就要一直得窩在這裡啊!」聽得出來沈潔森心中的怨念。

       「那倒未必!你應該知道同案的另一個證人呂安琳翻供了嗎?」周君平試探一下。

        沈潔森聽到這裡,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著周君平。

       「我挑明的講,你指證吳麗茹收受博發公司的行賄款,根本就是想要栽贓給她?」

        「哼!你去跟你的老闆章賢祥講啊!」沈潔森一臉不在乎。

        「你匯給小茹的那筆錢的來源,完全沒有一塊錢是來自於博發或是葉子翡的相關帳戶。」

       「你也不是第一天查金融案件了,難道你不知道金融界的灰色往來都是使用現金嗎!」看起來沈潔森早就胸有成竹地準備好一套未來在法庭上的說辭。

       「你知不知道有偽證這條罪。」周君平提醒他。

        沈潔森乾咳了兩聲說著:「我不知道周檢察官說的是什麼?有沒有罪是法官的事情,我該被定什麼罪是你老闆章賢祥的事情。」沈潔森第二次搬出章賢祥來壓周君平。

       「你不過是個小小檢察官,何必為了虛幻的正義感去和體制作對呢?況且,吳麗茹難道就清清白白嗎?一個三十歲小女人可以爬到銀行投資長財務長的位置,她手上經手的東西能多乾淨?」沈潔森完全不掩飾對吳麗茹的妒嫉。

       周君平實在不想再和沈潔森繼續爭辯那些歪理,冷冷地説道:
      「你聽好!小茹絕對會贏的。你這幾天好好想清楚…..」

       聽到周君平嘴巴說著小茹小茹的, 沈潔森終於恍然大悟地打斷周君平的講話:
      「哈哈哈!我提醒你一下,年輕的檢察官不要身陷女色。」連沈潔森也猜得到。

    「聽說小茹和一些大客戶上床,用一些不堪的方法綁住大客戶,然後對客戶予取予求,也聽說也和一些銀行董事有過一腿。」沈潔森故意說吳麗茹壞話給周君平聽。

    「你跟她上過床嗎?」沈潔森繼續說下去。

       周君平掙扎地壓制心中怒火,與他對目相視。
       沈潔森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沒有嗎?那就怪了,她性好此道呢!好多人都和她上過床,她很受歡迎呢!」他笑得既開心又猥褻。

    「她以前當我部屬時,有一天想要引誘我,我沒答應她,沒想到她還不知羞恥地去客戶那邊亂講,說我早洩,害得整個金融業的交易圈都拿我當笑柄。過沒幾天就聽說她勾引到公司的一個同志老屁仙,說不定你還聽說過那個老gay藍瑞克呢!」沈潔森的眼神很迅速地喵了周君平一眼後又恢復正常的視線位置。

      「你聽過千人斬嗎?不要以為只有男人才有興趣,有些女人也樂此不疲,你聽說過小茹在泰國的故事嗎?如果你真的要花時間在這個小島跟我耗下去,小茹的故事可以讓你殺殺時間呢!」周君平聽得出來對方有故意激怒的意味。

     「你跟我講一堆有關於被檢舉人的八卦私德,莫非是要誤導我的辦案。」周君平端起官腔,因為他實在不想再聽下去。

     「小老弟!憑你還敢教訓我,我頂多就是偽證罪,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犯了幾條罪了?」沈潔森其實頭腦相當聰明,要不是沉溺在股票買賣以致於身敗名裂,現在說不定早就已經幹到金控高層了。

       股票市場的短線世界所形成的貪婪和愚昧,毀掉了多少金融業的有為菁英,不是誤入內線掏空的惡性循環,不然就是虧損連連以致於挺而走險,沈潔森這幾年老是跟著什麼股票大師,結果搞到自己債臺高築連老婆都拂袖而去,為了填補巨額負債才不得不答應章家去陷害吳麗茹與葉國強等老同事,算起來,吳麗茹還算對他有恩呢。

        一件金融弊案已經發生的事實,比起為什麼會發生弊案來的重要一百倍,因為所有的弊案的原因只有貪婪二字。

        深夜,一群從北方來的候鳥飛過黑夜的澎湖內海,和不停歇的雨水一起畫破漆黑內海的寧靜。雨滴不停地落在民宿老舊窗戶木頭窗櫺上發出單調聲響,伴著沈潔森那番話讓周君平整夜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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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nddeal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