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外頭一陣暴走族呼嘯而過的排氣管聲浪吵醒了小黃。

 

  「小黃!你醒了!」

   小黃以為是雪兒賴在房內沒走,嗯哼回了一聲,仔細一聽,不對,這聲音不是雪兒的聲音,更不是女人的聲音,而是男人的聲音,小黃嚇得睜開雙眼以為房間被陌生人闖了進來,正想大呼救命,但身體就是無法動彈。

 

   仔細一瞧,竟然是安樂仔站在床頭,彎著腰看著小黃,看清楚是安樂仔,小黃反而沒有感到恐懼,從那次事件後,他不知道作了多少回看見安樂仔甚至與安樂仔有關的惡夢,再加上身體動彈不得,還算有些醫學常識的他並不認為這是所謂的鬼壓身,而只是一種比較嚴重一點的睡眠障礙,大腦已經甦醒,但疲憊的身體沒有法子同時間一起醒來所產生的錯亂,精神與現實之間的短暫錯亂罷了。

 

   也許是太累,也許是服用藥效太強的成藥,也許是喝酒喝多了點,小黃克服了身體無法動彈的恐懼感後,想辦法讓自己腦子別胡思亂想後慢慢地又睡著。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安樂仔的聲音又出現在房內,這回小黃又被這聲音吵醒,小黃拖著疲憊的身心仔細聽著這聲音,感覺上相當立體,不像一般作夢時所聽到的那種混濁平板毫無起伏的音調。

 

   這時候的小黃真的有點感到害怕,房內的安樂仔的身型看起來很清晰,穿著正是當天被鰻魚啃食前的模樣,上身打著赤膊,下半身穿條陸戰隊的短褲,腳上穿著一雙漁夫常建得短筒雨鞋,小黃對於這條短褲與這雙雨鞋,因為當時就是小黃幫安樂仔處理後事,他親自把短褲與魚鞋一起當成最後遺物送進殯儀館的焚化爐內。

 

   好不容易可以張開口,小黃微微顫抖地從喉嚨發出聲音:「安樂仔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是不是要燒點紙錢,還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你處理。」小黃這時候認定安樂仔應該是所謂的託夢,對於託夢這種傳說,小黃倒是半信半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為什麼要詛咒我去死?」安樂仔坐在床邊的沙發。

  「你不要誤會,那只是口頭禪,害死你的是那批怪鰻啊?所有在場的人都目睹了這一切。」小黃急忙替自己辯解起來。  

 

   安樂仔對辯解不置可否繼續說下去:「我的死亡對你造成很大的心理創傷,對其他每個人來說都是如此,你必須調整自己去面對新的現實,這並不容易。我知道你的整個世界都傾斜了,我只想幫你找出另一種方式過活下去。」

 

    小黃聽到這種文謅謅的言語,根本不是性格屬於大老粗,講話粗鄙但直接的安樂仔會說出來的言語,心想這一定又只是自己的夢境,人在作夢時,往往會用自己的語言與邏輯套在別人的嘴巴中說出來,否則連高中都讀不畢業,連一篇最簡單的作文都寫不出來的安樂仔,講話不可能會有這種文青調調。

 

  「我知道你不相信,畢竟眼前的這一切太過於光怪陸離,但你要牢牢地記得,我一定會再找上你,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嚇著,眼前你所看到的我和想像中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安樂仔講了一大堆讓小黃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話。

 

  但小黃決定不理會眼前這般如此真實又如此詭異的場景,眼睛看了看房間四周,發現眼前所見到的房間並不是晚上所投宿的旅館的佈置,小黃記得投宿的房間的裝潢採黑色後現代風格,但眼前的旅館比較破舊,記得投宿的旅館房間並沒有貼上壁紙,而眼前房間的牆壁卻有貼著已經被濕氣侵蝕而到處斑駁脫落的壁紙,而顏色也是那種陳年旅館常見的俗艷色系。

 

   不對!眼前這房間並非投宿的旅館,這只是夢,畢竟就算碰到鬼魂,至少身體不會自己移動到別家旅館吧,更何況,小黃過去並沒有夢遊的病史與經驗。

 

 「你不相信!對吧?」

 「哼!」把一切想得很清楚的小黃決定不再理睬,只把一切的一切歸因於作惡夢,說不定是昨晚應酬不小心吃下了鰻魚所引發的強烈罪惡感才會導致自己進入如此恐怖又逼真的夢境,這回小黃又強迫自己入睡。

 

   沒多久小黃進入夢境,這次小黃很清楚自己知道只是夢境,夢境中一開始看見父母的離婚得那幕場景,接著是幾年前騎機車摔斷腿的車禍發生的剎那、小黃到機場送機送走初戀情人那一幕傷心往事、大一被當到差點退學、安樂仔站在池內被幾百條鰻魚從肚臍眼鑽進去又從眼珠中跑出來的被吞噬的影像.....以及小黃這一輩子所遭遇到的一切苦痛的經驗與場景,都一幕又一幕宛如幻燈片投射在自己的夢境,所有自己不願意再回憶起的不堪往事,一一地從記憶深處被挖掘了出來。

 

  「啊ㄚㄚ~」小黃大叫三聲後驚醒,一張開眼,沒有見到安樂仔的身影,仔細環視了房間四周,又恢復新穎裝潢格局、黑白家具色系且沒有貼壁紙的房間,頭痛得好像要炸裂似的,起身打開昨晚放在書桌上的藥包,想要找止痛藥來緩解,書桌上擺著一本旅館常見的旅館服務指南,小黃下意識地翻了開來,只想藉由一些現實且無趣的文字讓自己擺脫作惡夢的情緒。

 

   打開指南後看見旅館歷史的那一篇,原來高崎這家旅館兩年前才重新整修,指南內還刻意地用整修前整修後的照片來作對比,當然這也是很常見,旅館藉此來標榜自己已經是間全新的旅館來擺脫以往老舊的形象。

 

   看到照片後小黃立刻嚇出一身冷汗,原來這間旅館改建前的房間格局,不論是色系、家具還是壁紙都和剛剛所作的夢的夢中旅館樣式一模一樣,小黃從來不曾投宿過這家旅館,其實連日本都是第一次造訪,所以根本不會有那種「記憶儲存」的夢境投射的狀態。

 

   膽子還算大的小黃說服自己,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巧合,小黃以前經常帶著搭訕的一夜情女人找這類便宜破舊的旅館開房間,夢中的旅館房間,有可能只是和曾經睡過覺的台灣某老舊旅館相似,說不定幾十年前還是同一個室內設計者。

 

    雖然鼓起勇氣說服自己,但雙腳卻不聽使喚的發抖,趕緊找到止痛藥,一跛一跛地走進廁所想要打開水龍頭喝水配藥。

 

    但是。

 

   廁所電燈一打開,浴缸內發出淅淅數數的水聲,小黃低頭一看,浴缸內竟然有十幾條活生生的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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