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海叔等人馬上衝過去把已經坐上三輪車的神父一把拉下來,這名神父可說是綁架案的另一個目擊證人,怎麼樣也不能讓他置身事外。

 

             老八用普通話安慰那位神父:「你聽得懂普通話吧?我們不是殺人的同夥,別擔心。」

 

               黃孝海看著滿臉驚恐的法國神父忽然間想起二重吉統昨天和自己爭辯的一段話:「作生意的商人需要強盛的國力作後盾」後靈機一動,對著大家說:

    「程言成既然敢擄人,他當然更敢殺人,如果我們傻呼呼地帶著錢去交款贖人,恐怕連屍體都要不回來,還得賠上性命被他殺人滅口,這種官軍擄人的勾當自古就有,所謂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只怕上頭折騰地管,想要保全社長性命,必須把事情鬧大,把壓力轉到程屠夫身上才行,走!把幾具屍體連同神父一起抬到日本領事館門口去!」

 

        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老八把黃孝海拉到一旁,聲音壓個老低地湊在耳邊說道:「當家的!你要考慮清楚,你這個舉動搭進去,搞砸了是咱們黃家一夥人的性命,就算辦成了,你可會成為千古漢奸,千萬要考慮清楚。」

 

        老八平素也有看新聞紙的習慣,就在幾個月前的1931年9月,東北才鬧了個九一八事變,日軍在中國東北的奉天找了個雞毛蒜皮的藉口大舉生事,一口氣佔領了半個東北。更何況這回還是日本商人被國民黨軍隊綁架擄走,事情一旦鬧開了,正好給日本軍方一個干預的理由,屆時能善了最好,萬一引發兵戎相對,黃孝海恐怕會被打成幫助日本鬼子打國軍的賣國漢奸永世不得翻生。

   黃孝海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老八,此言差已,人事間總脫離不了義理,天無照甲子,人無照天理。只要依據天理義理人情世故辦事,不必管世人如何看我。」

 

    走在汕頭街頭抬著屍首押著洋人神父,黃家這群人宛如瘟神,汕頭街上的行人大老遠地就躲了開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走得太近會被列為同夥。

 

   天主堂離日本領事館也不過才半里路程,來到日本領事館門口,黃孝海停下腳步神情肅穆對著族眾說:「我已經把入台護照和船票發給你們了,你們當中如果不想隨我去救社長的,中午過後,行李收一收自個兒搭上開往台灣基隆的船,山不轉人轉,他日在基隆碰頭聚首依然是我們黃家好子弟。想要跟我去搭救社長的,就待在領事館門口等候我的消息。」

 

   講完之後轉過身用日本話對著領事館大門大喊:「佐藤長官!佐藤長官!」門口兩個衛兵看到幾具血肉糢糊的屍體和一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壯漢,嚇得頭也不回地衝進領事館辦公室通報去了。

 

     《江西于都嶺背村》

                 隆冬臘月原本是村民們準備過年的熱鬧月份,幾個月前紅軍打進嶺背村,強裹了幾百男丁入伍,但紅軍支撐不到一個月,國民軍再度從贛州發動圍剿戰爭,把嶺背村奪了回來,但因為負責于都這個戰區的國民軍第14師並非國民軍嫡系部隊,而是從投降的軍閥軍隊的散兵游勇改編而成的雜牌軍,這類雜牌軍通常在國共內戰中扮演前線交火的「槍靶子砲灰」角色,國民軍每次發動圍剿戰爭總會先派這類砲灰部隊去第一線,真正屬於蔣介石的精銳嫡系部隊多半躲在離戰區老遠的贛州或南昌保存實力。

 

雜牌部隊第14師收復了嶺背村後便按兵不動,除了沒錢沒糧沒彈藥經不起打之外,一時之間也沒有接到上頭要求繼續攻打縣城的軍令,一來不想打二來打不起三來沒命令,戰事自然陷入不打不和不消停不折騰的僵局,村民與縣城的人民更是樂見這種得來不易的短暫和平。

 

       紅軍徹走後百業蕭條,原本十分熱鬧的街上可說是十室九空,雖然幾個月的停戰,但逃到週邊省份的難民壓根兒不敢貿然地跑回家,幾戶還有人煙的人家,為了營造過年的氣氛,湊合地在門口點支蠟燭擺只燈籠,只有幾戶靠軍爺兵痞生意營生的商家如妓院、煙館和小吃食堂,還可以傳出裊裊線香。以往過年都會在廟前走唱的管弦南北戲子、吆喝叫賣的小販完全不見蹤影。

 

  「以前過年,這廟前可熱鬧得緊,銅鑼打鼓、戲班子戲台、女紅妝南北貨小販,連賣淫的洋人金絲貓都會逢人拋媚眼吸引光棍兒呢!哪像現在這種光景。」黃生廣對著跟在旁邊的詹佳抱怨連連。

 

 「什麼是賣淫的金絲貓?」才十歲的詹佳哪聽得懂這些話。

 

  雖然村內村外,沒有能力添床新棉被過個像樣的年,但至少也得請打棉被師父來家中把蓋了數十年的老棉被翻新一下。今晚他得到鎮外澄江村的三姨婆女兒的夫家去打棉被,三姨婆的女兒昨天才嫁到澄江村,按照當地習俗,娘家必須在七天內送床新棉被給女兒女婿,但由於戰亂打得所有人都一窮二白,換新棉被的習慣只好改成「打棉被」。

 

  詹佳才十歲,雖有兄長之言,但還沒正式嫁給黃生廣,雖說早已住進黃家,懵懵懂懂的詹佳壓根兒也搞不清楚當新娘與當個妹子之間的差別,只知道小老闆的娘成天囉哩叭唆嘮叨的不停,一逮到機會詹佳就會粘著黃生廣出門去客人家中幫忙打棉被。

 

  兩個月前紅軍從嶺背村撤退前一晚,哥哥詹瀚刻意抽出時間從縣城急忙趕到黃家,塞了幾錠銀子給詹佳,連說句道別話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忙離去,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那匆匆一別竟然是兩人這輩子最後一次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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