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幹事耕讀筆記- 日本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20）

想起黃孝海這三個月來盡心盡力地幫他的商社奔波，甚至冒了隨時會搞丟生命的風險，二重吉統眼眶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二重吉統心思相當纖細，只是黃孝海不想任憑他留露出無謂的情緒，此時此刻並不適合話家常講體己話，急著趕緊把話頭拉回到正題上：「二重兄，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咱們這趟買賣不從漳州或廈門出港，而非得選在汕頭不可呢？」

「沒辦法，我得配合台灣總督府的政策，這幾年日本積極在汕頭進行投資，只要商社願意來汕頭買賣、經商，整個日本上下，不論是銀行、貿易公司、貨運公司甚至交易所，都會給我們作生意的商社相當大的優惠與方便，這幾年日本在搞所謂的國際金融匯兌業務，等一下我們去和買家賣家進行交割的時候，你就知道國際匯兌這新業務的方便性了。」二重吉統停頓了一下，張望一下休息室內外，確定沒有陌生人等後又接著說下去：

「況且，這些貨如果從廈門出港，你們得穿越過贛東與閩西那一大片的蘇維埃紅區，運送起來，人貨都很危險，汕頭這邊至少還屬於白軍管轄，況且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意外。」說著說著又流露出對黃孝海的關心。

黃孝海乾咳了一聲故意用台灣話回答，以免在這人蛇雜處的碼頭地方不小心被懂日語的人給聽到：「你有所不知，共產黨頂多只是要錢，國民黨卻是要錢又要命，汕頭以及整個潮汕粵東地區，由於沒有洋人的租界，治安敗壞到讓人無法想像，一下子軍閥打退國民黨，一下子國民黨聯合共產黨打敗了土匪軍閥，一下子紅白兩軍又打了起來，港口與街頭到處都有混在人群中的兵痞與特務，以及四處流竄著隨時想要大幹一票的外省亡命流民。」

「警察都不管嗎？」二重吉統納悶著。

「警察？這裡可不比台灣，警察最好的裝備竟然還停留在清朝時代所配發的鳥槍，連我們黃家自己添購的武器都比他們還強大，他們看到土匪或軍閥，逃得比誰都快，汕頭這邊真正管事是不是警察也不是國民政府，而是銀莊與幫會。」

「銀莊？幫會？」

「主要是暹羅的華僑幫會，三輪車已經來了，我們上車慢慢聊吧！」

 坐上車後，一陣強風突然颳起，吹得碼頭一艘紅頭木板船的主弦斷裂，驚動了碼頭上的船夫與苦力們，嘴中參天拜佛的唸唸有詞，二重吉統與黃孝海雖然不信神鬼佛道那一套，驚風透著細雨撲面而來倒也惹得幾個人心神不寧，走出碼頭休息室，外頭一大堆從碼頭被趕出來的沒牌苦力，成群地蹲在路旁虎視眈眈地瞧著他們一行人。

二重吉統皺起眉頭說道：「看起來此地真的不宜久留，咱們先把正經事情辦妥吧！你先派人把我的女僕送到旅社，然後叫人拿著我的名片到日本領事館找佐藤秘書、集益銀莊的李掌櫃以及貨主程司令的副官，請他們到台灣銀行汕頭支庫趕辦交割手續。還有，我們的貨物包括阿片棉籽都已經送到貨艙請銀莊點收交割了嗎？」

1920年代汕頭銀莊所發行的銀票..拍攝於汕頭博物館

黃孝海從公事包中抽出一疊貨單水單，對二重吉統點了點頭：「三天前就已經送到集益銀莊的倉庫，這是他們開立的水單。」

指派了幾個手下分頭去聯絡買家與賣家，並對著小三子仔細交代：

「你送蔡禾子到南生貿易的中央旅社，把她安頓好，安排兩個人負責她的安全後立刻到台灣銀行來會合。」

               碼頭旁邊有條筆直直的馬路「外馬路」，是汕頭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串連了幾條汕頭主要的街道升平路、居平路、永平路、海平路、安平路與商平路等等，這幾條馬路

              中國南方第一間百貨公司「南生貿易公司」、外國的領事館、銀行、銀莊...都集中在外馬路以及周邊的幾條路上。這幾條路上的建築頗具潮汕特色，一排排三或四層樓的建築，每棟建物的一樓都有騎樓，方便行人躲雨遮陽，每棟房屋都有極為精細的雕樑畫棟，二樓以上的每層樓的房間外面都有小陽台，房間的玻璃窗框採用的是洋式巴洛克的風格，煞是新潮，有些商家的玻璃甚至還塗上彩繪，可見汕頭街受西化的程度頗深，比起當時的亞洲其他大都市如台北、上海甚至東京，一點都不遜色。

汕頭的老城區,該區的建築都是1920年代年後落成,至今雖然都大致保留著,但大多都已經破敗毀損

              雖然颱風登港，可是各式各樣的商家依舊起勁地叫賣南北貨與各式各樣的洋貨，上街採買的人潮各式各樣都有，除了黃皮膚的華人外，經常可以看到來自東南亞的深色皮膚人種、印度人乃至於伊斯蘭回回等，不愧是中國貨物貿易量第三大的港口城市。

  整個買賣是黃孝海與二重吉統所策畫的，黃孝海負責在江西與廣東一帶替二重吉統收割與收購棉籽，大老遠從江西運送到汕頭，在汕頭裝船後運回日本，交給位於大阪的期貨交易所，以填補二重吉統在棉花期貨炒作上的巨額虧損，但運送的過程必須經過國共交戰的戰區，為了人貨安全，便和國民黨的軍隊達成協議，黃孝海等人出面幫軍閥程言成運送與採收偷偷種植的鴉片，因為身為剿匪軍，不方便搬運與買賣鴨片，且另一方面為了貪圖比較高的價錢，於是委託二重吉統尋找價錢比較高的買家，因為在當時，鴨片產地的售價和港口的售價相差好幾倍，程言成與江西棉被商人黃孝海一拍即合，黃孝海家族幫忙運送鴨片順便夾帶自己的棉籽，程言成司令派出軍隊全程暗中保護人貨，貪腐的白軍軍閥為了籌措軍費，不惜抽調前線的精銳部隊來保護鴨片的運送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