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17日。

        那天有幾件特別的事情,一是我和幾位主管要赴高雄去開那一個月一次的主管與董事會。二是我的老闆當天要和他所屬的政黨商議並爭取議員的提名。對了,前一天的2月16日晚上發生了華航大園空難,連當時的央行總裁許遠東也不幸罹難。

        看了整個晚上的空難新聞,第二天一早八點我和十來位位同事在松山機場搭機飛抵高雄,一行人不到十點鐘便提前來到高雄總公司,董事長秘書匆匆通知,董事長和某黨政高層還在某某地點開會,無法趕回來,會議延後一週召開,於是一大群人又搭了十一點的飛機飛回台北,十二點飛抵台北,手機剛剛開機,就接到董事長秘書的來電,董事長終於和那位很高很高的黨政高層開完會,下午二點可以進董事長辦公室,所以緊急電召我們其中五位一級主管再飛回高雄開會。

        沒辦法!我與其他四位一級主管在機場草草吃個午餐,立刻又搭上十二點半的飛機飛到高雄,二點以前終於還是趕上會議,董事長蠻上道的,他也知道自己延宕的開會時程也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更重要的是,晚上他要參加輔選餐會,於是會議不到五十分鐘就草草了事,沒有討論到任何相關業務,不過,這種沒有效率的會議在各行各業相當常見,一旦當上高階主管之後,就得面對這種開不完又沒結果的會議。

        一行人來到小港機場,突然發現天氣由小雨轉為雷陣雨,一天之內搭了三趟飛機加上前一天晚上的空難新聞畫面,我不知道其他同事的狀況為何,一登機後,我的胃似乎感到一陣翻滾,陣陣的絞痛加上一股嘔心感覺湧現出來,腦中不斷浮出空難現場的屍塊畫面,一陣小小的亂流都會引起墜機的恐慌,就這樣忍到台北,飛機落底之後才恢復過來。

        走出空橋打開手機正想和辦公室的其他交易員連絡一下今天買賣狀況和市場行情,沒想到手機又響起來了,這次不是董事長秘書打來,而是董事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要我無論如何要再跑高雄一趟,有重要的業務要交待我,因為剛剛開完會後,他忘記留我下來。

        我宛轉的回答他:「可不可以在電話中交待就好了。」

        他狠狠地在電話的那一頭吼叫著:「黃協理!今天你不下來高雄,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我默默地搭上晚上六點半的飛機三度飛到高雄,在飛機上我終於吐了!

        八點多我趕到高雄總公司,董事長室燈火通明,一群屬於他心腹的主管都現身其中,原來老闆的所謂重要業務是要逼我選邊站;那家公司因為股權分佈而分成兩大派系,一是董事長派,另一派是總經理派,兩邊為了爭奪決策主導權而鬥得不可開交,屬於董事長派的部門,其人事、業務與各項公務的公文完全不經過總經理,相對的,屬於總經派的部門,所有的運作也幾乎不向董事長報備,最嚴重的時候,竟然有兩個會計部門,宛如民國初年的寧漢分裂搞出兩個黨中央的混亂局面;我是總經理從銀行挖角過去的主管,不知不覺地自然就被歸為總經理派。

        董事長拿出我所擬定的獎金辦法,用獎金辦法的通過與否來威脅利誘我,要我倒戈到董事長派系中,因為當時我身兼多個部門的主管,董事長打的算盤是,一旦我轄下的部門直接聽命於董事長,那幾乎就把總經理架空了一半以上。為了獎金我只好與他虛與委蛇。

        一個券商的操盤大將被迫在天空飛來飛去,我無法靜下心來思考公司的投資部位,經常性的被老闆呼來喚去以致於無法專心在盤面之上,這也造就了我日後的投資風格:「不看盤」,老闆是政客有諸多缺點,然而在他底下作事的那幾年,年紀輕輕的我就學會了在夾縫中生存的本事,無形中也培養出日後的投資素養,也正是因為那樣的老闆,讓我很早就對資本家的期待有所醒悟。

        若年輕一輩的朋友問我:「可不可以選擇政客當自己老闆?」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好幾年後才克服了飛行恐懼症。

        對了!那天第二次要從台北飛到高雄的登機前,我獲悉了央行總裁將由彭淮南接任,當時的我下了一個賭注,因為前總裁許遠東是出了名的「貨幣控制者」,換別人幹總裁,貨幣政策只會更寬鬆不會更緊,於是我在松山機場撥了電話給部門的債券交易員進場掃貨,那年,我的部門盈餘幾乎是來自於那筆交易。

交易員的探索系列: 

一、與政客老闆共舞 
二、證券公司的氛圍 
三、外資交易員
四、交易主管的操盤政治學
五、血汗打造的交易王朝 
六、單幫法拍客外傳 
七、大師的城堡 
八、法人炒作完封勝全記錄 
九、媒體寵兒的甘苦 請期待         


黃國華作品:

交易員的靈魂:您的投資出口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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