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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可以把人帶離日常生活的環境,放空一切身邊的人對我慣有的期許。唯有在這樣的時空下,才可能重新打造出一個全新的自己。旅途中,我只是個過客,沒有人知道故鄉家人眼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在日本旅行,因為外貌的酷似,所以不會引人側目,但也因為語言文化的隔閡,所以可以享受那股旅行的抽離感。

        短期旅行所追尋的不過是短短的驚豔一瞬,而這個驚豔一瞬不單單只是視覺或味覺,也包括聽覺,和經由聽覺觸動出自己各種情敢的起源。我經常問著自己,為什麼如此沉醉並著迷在溫泉和溫泉旅行?在群馬縣水上溫泉的水上館,我終於找到答案。




        水上溫泉位於日本北關東的群馬縣,群馬縣可說是日本數一數二的溫泉鄉,除了水上溫泉以外,比較知名的溫泉還有鼎鼎大名的草津溫泉、伊香保溫泉,以及四万溫泉、藥師溫泉、赤城溫泉、萬座溫泉….等上百個溫泉區,對於只習慣東京、京都與北海道的台灣旅客而言,也許連聽都沒聽過這些溫泉,但是,可能大家不曉得的是,這一帶是台灣自由旅行者的天堂,在群馬裡面不起眼的鄉野僻靜風呂,乘客稀疏的山間小火車,一條條只有日本人才曉得的登山小步道中,幾乎都可以碰到台灣去的自助旅行者,在我六趟赴群馬縣旅行的遊歷中,每次都會產生「這種地方怎麼也會有台灣來的觀光客?」的驚訝。
















        為什麼?一來是群馬縣的景色是大關東地區前兩名的地區(最棒的當然還是日光),二來是交通便利,群馬的一些溫泉區,距離東京僅需搭個二到三個小時的火車,延途看看車窗風景、讀本書、吃頓鐵路便當、和家人聊聊天,不知不覺便可抵到群馬的溫泉區,輕鬆地在下午兩三點就入宿旅館。










        前往水上溫泉的方法很簡單,在東京的上野站搭乘JR高崎線的「特急水上號」列車,在水上站下車即可(水上站是特急水上站的終點站),車程約兩個半小時,不過請特別注意的是,「特急水上號」列車和「特急草津號」列車是「共用」班車,在上野的起站是相連在一起,過了中途的「新前橋」站以後才會分道揚鑣,所以當你在上野站要乘車之前,請注意一下別走錯車廂,不過,這也不必過於擔心,你只要問列車長或站務人員,他們便會告訴你,哪幾號車廂是到草津的,哪幾號車廂是到水上的,不懂日文也不用怕,你只要寫下「水上」兩個字,然後擺出一種疑惑的眼神,用手比著車廂,開口問「this car desune~」這種破英文,列車長就會告訴你正確的車廂,當然,如果你是用買車票的方式,車票上面自然會印出你的位置,會有搭錯車廂問題,主要是持JR PASS搭自由席的旅客;除了用問的以外,其實你根本不必煩惱坐錯車廂與否,因為當列車從上野站發車後沒多久,列車長就會來回查票,當他看到你持有JR PASS時,他會詢問你的目的地是哪一站,萬一你搭錯車廂的話,他也會帶你到正確的自由席車廂,換言之,日本火車上的服務人員也不希望你搭錯車。

       就算陰錯陽差搭到草津,就當成額外的迷途旅程吧!













       水上溫泉附近可以順便一遊的有尾瀨國立公園,還有翻過山頭的日光,而順著水上搭火車往北三十分鐘可以到越後湯澤,不然也可以搭回程班車在「大宮」站下車去玩一趟「鐵道博物館」,如果你是個熟門熟路的日本通的話,也可以搭巴士往奧利根川上游的寶川溫泉,去體會一下關東最大的戶外露天溫泉的滋味。

       水上溫泉的水上館是平成22年(2010年)日本旅行新聞新社所公佈的百大溫泉飯店中的第35名(前一年是37名,且已經連續五年處於名次上昇階段)。水上館位在放眼望去就能欣賞到代表水上溫泉的谷川岳和利根川迷人風景的位置。

        能夠在幾千家旅館中年年維持前四十名成績,就不需要我多著墨在她的服務、設備與菜餚上面了,至於這個35名的相對品質,我舉台灣旅行團最愛去的北海道登別溫泉的「第一滝本館」來比較好了,「第一滝本館」在這個排名只擠上第76名,如果你曾經被北海道登別溫泉的「第一滝本館」所感動的話,比她排名更前面的TOP 35的水上館,不難想像其服務品質。

       除此之外,她還有和台灣的光武技術學院建教合作,旅館內固定有幾位台灣過去的實習生,所以,連中文在水上館都講得通。

        水上館的溫泉分為三大類:水晶浴場、牧水溫泉與奧利根八湯家族風呂,大大小小一共有16個溫泉池,更特別的地方在於她的「聽覺響宴」,她座落在利根川旁邊,不論是在露天風呂、旅館大廳、門口還是房間客室內,都可以看到與聽到利根川,尤其是春夏之際,湍急的水量拍擊兩岸的岩壁上,磅礡的水聲氣勢合奏出一齣上天賜予旅人的幸福協奏曲,躺臥在戶外的風呂內拌著天籟的洗滌,我想起了童年的往事,那些關於外公的故事、外公與我的故事。






       我的外公叫作黃興發,他是江西(簡稱贛)云都縣人,然而,他不同於一般的外省人,他講台語比講普通話流利一百倍,特別的是,他並非是在1949年隨著戰敗的跑路政府轉進來台灣,他來台灣定居的時間是1929年,那時候他大約是十三、四歲,是一位「打棉被」(註)店舖的學徒,據我外公告訴我,當年江西的云都縣以及鄰近地區是全中國打棉被產業最發達的地方之一,那裡的打綿被師傅的手藝也是海內外數一數二,尤其是外銷到日本。

       註:打棉被又稱彈棉被,早期製作棉被全以手工彈打,棉被按顧客所訂製的尺寸製作,將棉花平舖在工作床上,彈棉花是製作棉被的重頭戲,工匠腰背繫一支長竿子,頂端垂落一條繩子繫掛著大弓,彈時左手扶弓,右手持木槌敲打弓絃,原來一團團密實的棉絮,在弓絃的彈動下漸漸變鬆,並且彼此牽連成為一床形,技巧高超的工匠,彈打的棉被,蓋的鬆鬆暖暖,又不會結成塊狀。近代人造纖維、毛料棉被以及機器棉被出現後,「打棉被」也變成夕陽行業,從1970年代便漸漸走入歷史。

        1927年,國共第一次內戰(有別於1949的第二次)在江西的南昌爆發,從南昌打到贛南再打到湖南,整整五年,整個江西省從贛北到贛南,贛東到贛西,全處在國民黨與共產黨的大混戰,往往這個月國民黨擊退共軍,到了下個月共產黨游擊隊又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趕跑國民黨,有時後一個鄉的臨近兩村落裡分別被國民黨與共產黨的軍隊把持著,兩軍就隔著溪的兩旁或田梗的兩旁,隔空砲擊或開槍,那幾年的內戰,把江西打成全中國最窮的省份,可說是幹到翻掉。

       這不打緊,據我外公的描述,兩邊的軍隊經常在各地強征年青人入伍,今天國民黨的軍閥來村子拉了五個壯丁,過兩天就輪到共軍的軍頭來抓走其他沒有被拉走的年青男子,拉到最後,在戰場上拿著槍舉起刺刀喊衝喊殺的當下,卻發現敵軍的陣營中竟然有自己的哥哥或堂弟等慘事發生,真可說「不知為誰而戰為何而戰」,一場戰爭竟然演變成槍口描準的是自己熟識的親友鄰居,甚至家人。難怪我外公一生只要講到國民黨與共產黨就是「幹」聲不斷。

      1929年,內戰終於打到云都縣附近,在云都當打棉被學徒的外公與他的堂兄弟、師傅們很機警也很無奈地,趁兩軍還沒到縣城拉軍伕之前連夜逃跑,他們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台灣,因為在1920年代的亞洲,台灣算是一個相對安定且容易討生活的地方,而且以打棉被這個行業而言,台灣的日本商社本來就是他們的最大客戶,打棉被這行業在台灣更是相對容易討一口飯吃,於是我的外公就跟著一大群打棉被師傅輾轉逃到台灣的基隆,這群逃避戰亂的打棉被的師傅,也成為後來基隆在1950-1960年代鼎盛的棉被外銷業的重要基礎。

      1929年外公來到基隆,跑到一家日本小棉被商社繼續幹學徒,以日本的利益而言,這群從江西跑來的師傅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吃苦耐勞、工資低廉且技術純熟,對這些日本商社而言,再也不必千里佻佻地從中國進口半成品棉被,有了這一群師傅,只要直接從南亞的巴基斯坦進口綿花,就可以在基隆生產出一條條品質不輸其他地方的棉被;後來據打聽,整個云都縣城的棉被店鋪通通毀於戰火,絕大部份的打棉被工人與師傅不是逃到異國,就是被抓去當軍伕後下落不明,僥倖回鄉者也因為機器設備的殘破以致於無法重操舊業,一個鼎盛的行業與技術就因為戰火而整個流失。

        過了幾年,外公從徒弟升為師傅,已經是那家日本棉被商社老闆的重要助手,當年二次世界大戰時,棉被是屬於日本軍需品,就是有這種重要軍需品的關鍵手工技術,所以外公又免除被日本征召到南洋當軍伕的命運,事後看來,兩場與外公有關的戰爭,外公都能僥倖逃開倖免於難。到了1945年,日本戰敗後,外公的日本老闆擔心他的產業會被國民政府充公,於是將他的店鋪與倉庫工廠移轉到外公的名下,他一來相信外公的人品,二來就算真的無法再重回台灣,與其被政府沒收或讓貪官竊佔,還不如送給幫他打拼多年的外公。

        竊取日產這是當年1949年,許多國民黨政府接收大員的生財方式,照當年的規定,日本人與日本政府在台灣的各種資產包括不動產、工廠或官舍等,應該是無條件歸為國民政府所有,但是,以當時兵荒馬亂、戰火四起的年代,想要偽造一些文件也並非難事,所以當年很多接管大員,私下吞了許多日本人所留下來的財產。而外公之所以能夠順利地接受日本老闆的財產移轉,當然主要也是向當時的接管大員行賄而來,外公將日本老闆的房舍送給官員行賄,以交換老闆留下棉被店鋪與工廠設備。

        眾所皆知的是,沒有一個日本人可以拿回他們在台灣的財產,日本老闆當然也拿不回他的工廠,幾年後日本的經濟受韓戰爆發而復甦,外公的日本老闆回他的祖國後重操起棉被生意的舊業,自然又跑回基隆向外公下棉被代工的訂單,再轉手賣給美軍,而外公竟然信守承諾地把棉被店舖的三分之一股份歸還給昔日老闆。慢慢地外公從一介棉被師傅搖身一變成為棉被外銷商人,手工打棉被也漸漸地改成機器生產。當年外公家中經常有日本生意人或棉被業務員來訪,每當有日本客人來,外公就會叫家中廚子煮一些日本料理招待客人,於是我小時候就經常有那些豐富的日本料理可吃。

       那位日本棉被老闆和他的同業經常來台灣旅遊,身為下游代工包商的外公義不容辭當起導遊起來,泡溫泉、唱那卡西、吃海鮮都是他們最愛的娛樂。

        那位日本老闆聽說是個大色鬼,每次到台灣,都要外公帶他到基隆台北一帶的風化區去消磨消磨,以當時的社會背景來說,上兩三代的台灣人特別是生意人,上酒家找酒家女陪酒談生意或搏感情,這簡直是尋常不過的事情,何況是喊日本人作生意,然而,我外婆卻是一個天生大醋桶,只要是外公和日本客人或昔日的日本老闆出去應酬,就會擺出一付很不高興的臉色,特別是外公退休以後,更是三令五申地禁止對外公出去喝酒應酬,不過我想外婆擔心的其實是外公的健康吧。

        當我七、八歲時,每次那位日本老色鬼從日本來基隆找外公時,外婆乾脆直接派我當小跟班,和兩個老頭一起去泡湯吃海鮮,順便監視外公在外拈花惹草的一舉一動。

        我還記得最常去的溫泉所在地是「金包里」,也就是今天的金山,他們最喜歡金包里的磺溪溫泉(這是當時我聽到他們交談時所用的地名)去泡野溪溫泉,在湍急的溪邊所搭的簡陋泉池和燙死人不償命的池水中,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陽金公路靠近金山市區的磺溪旁,今天的名稱已經改成八煙,一棟棟美輪美奐的溫泉旅館在該地區如雨後春筍的開張;在當年,可是相當有豪邁氣息的野溪溫泉呢。

        在1970年代當時的磺溪,水量之大有如水上館的利根川,這應該是當年氣候尚未異常時的正常現象吧,和外公與他的日本客人泡在磅礡水聲旁的露天池,聽他們講一些風花雪月和日本、基隆一些商人的八卦事情,相當有趣,他們似乎以為一個七歲的我聽不懂他們講的內容,所以在我面年毫無顧忌,其實我都懂。

        每次當外公小跟班回家以後,外婆總會把我拉去一旁,悄悄地問著:「有沒有什麼阿姨一起跟去?」

        我總會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表情回答:「沒有!」於是我外婆就會很高興地拿十塊錢給我去對面的文具店買故事書,我依稀記得那本書的名字是「老狐狸的麻包袋」。

        至於真相如何,外公與外婆早在十幾年前的天國又重逢了,就讓他們自己去鬥嘴吧!

       在水上館聽了一整夜的水流天籟讓我又想起了這段往事,也終於找到自己的一些根源,找到自己對溫泉最初的感動,藉由旅行不斷挖掘出屬於自己的生命細節。

        從我的外公這種特殊外省人的故事中,讓我思索歷史從來不是只有一種觀點,史觀是多元的,不是誰說了就算,也不是佔據「主流媒體」的高度就能把自己的史觀用說教與傲慢的態度去詮釋他們的苦痛。歷史的演變更是多元融和所致,並非屬於少數自以為是的菁英族群。

       歷史的包袱與苦痛是多元的,歷史從來也不是高度的問題,而是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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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金鶚的房產七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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