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薇比起來,葉子翡更非善類,只是葉子翡怎麼也算計不到十幾年共枕的添董,是用如此難堪的方法與她分手。

        那晚,添董走進房間二話不說把那張盜錄的對話CD直接播給葉子翡聽,添董一言不發,但明顯感受他有一股遭到背叛的極大苦楚,昏暗燈光下葉子翡的臉神一陣青一陣白,外頭的雨用力打在窗台,寒冬中滂沱的大雨彷彿是一條凍穿人心的巨大冰瀑,從天空傾瀉而下,兩人有如被冰封的雕像。

      「妳滾吧!」
        添董整個晚上只講出這三個字,此刻的他只想讓所有的情緒傾巢而出,他也似乎已經豁出去了,聽任這種自我毀滅的衝動所擺佈。

       「等過幾天你冷靜點再說吧!」葉子翡回答得若無其事與輕描淡寫,卻用極敏銳的眼神想要捕捉添董的表情變化。

        葉子翡可以如此冷靜除了個性使然以外,她和添董之間早就處於恐怖平衡也是關鍵因素。這世上存在著許多秘密,不論是大到銀行與銀行之間的百億購併內情,或小到某個人肚子裡懷著誰的小孩,許多人都背負著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內幕的包袱過活,雖然多半會隱瞞得很好,表面上平靜地度過悠悠歲月,然而最可怕的就是一起共同背著秘密包袱的親密愛人,一旦絕裂就有如連體嬰活生生被血淋淋地截肢。

        葉子翡呆坐床前一整晚,歷歷往事一古腦地通通浮了出來。葉子翡還沒大學畢業就已經擔任迪化街布商金主首富的秘書,專替老闆和有錢朋友安排飯局與聚會,所以很早就有機會在職場中得以近距離觀察與學習這些有錢金主的言談舉止、生活方式和金錢往來密訣,而這些迪化街的金主就是早期台灣金融市場的主要組成份子,長年的耳濡目染下連這些人的偏見也一併內化成自己的觀念。

        葉子翡大學畢業就到日商銀行上班,由於掌握著這群紡纖業大戶,很快地就成為日商銀行台北分行的主管,也因此掌握了更多的金融新知與脈動,並利用職務之便熟識了許多國際金融的專家與作手;就在葉子翡三十歲那年,她離開了銀行與一些香港與日本來的金主合組地下投資公司,將她從迪化街布商所學的那套放帳功夫發揮到極致,可惜沒多久碰到亞洲金融風暴,投資公司的資金無以為繼,只好宣佈倒閉,但雖說倒閉,但幾位主事者早就從投資公司的帳上掏空了上百億。

        葉子翡比起其他那些掏空的金主算是比較倒楣一點,其他人見苗頭不對,立刻潛逃到外國去,而晚了一步逃跑的葉子翡被債權人找到並打成重傷,正要走頭無路時碰到了有金錢往來的章大姐,其實章大姐也算是葉子翡的非法投資公司的抬面下共犯之一,因為章大姐利用它做洗錢的中介工具,而掏空的資金也有一部份是跑到章大姐的荷包內。

       葉子翡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添董的那一天,那是十多年前吧,她才三十歲,添董也才三十七、八歲吧,那時章家的老家長剛剛過世不到一年,添懂本來是當職業軍官,飛行員一直是添董從小到大的夢想,十八歲那年不顧父親的反對考取空軍官校,二十幾歲以後就一直擔任空軍的飛行官,雖然到了三十幾歲時因為眼睛漸漸不適而減少了飛行時數,但添董仍舊計畫著三十七歲那年退役轉任民航機機師。

        章家稱得上是南投彰化一帶的世家,添董的父親叫作章麒銘,當時生前是當地最大信合社的理事長,最大的在地營造廠的董事長,也是縣議會的議長,當年添董對家族事業完全沒有興趣,只想當一個天天可以遨遊天際的飛行武官或飛行員。

        然而就在添董即將退役的前夕,他的議長爸爸由於涉入砂石生意與黑道發生糾紛而遭黑道開槍報復身亡,添董為了保護祖產只好被迫接掌家族的企業,只是章家的事業並非一般企業經營模式,而是建立在十分複雜且利益盤根錯節的共生關係上頭,一不小心整個地盤或事業就可能被政敵一夕間奪走,在那個由地方派系所組成的世界光靠腳踏實地和戮力經營是混不下去的,努力付出未必有收穫,要成功就得豁出去賭,添董一開始還沒摸清楚遊戲規則的確是經營的很辛苦。

         葉子翡就是在添董剛接下信合社理事長的當下認識他,在葉子翡的眼中,添董周圍有許多敵友難辯的人,卻必須獨自承受著內心的焦慮、承受著繼承家業的孤獨和寂寞,是一個被封鎖在被安排好好的家族生存戰的戰場火線深處,完全看不見屬於自己天空的宿命戰士。

        葉子翡內心總是幻想著如果被這樣精明幹練的男人寵愛,不知道是怎樣的心情?於是在章大姐的有心撮合下,倆人的關係就這麼曖昧地走了十多年直到添董說出「妳滾吧!」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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