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突然覺得今天的子夜來得特別慢,然而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等一下她聽到的事情,將會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急診室門外的夜色籠罩在台北冬天的寒流中,彷彿一道悄然無聲卻又難以抗拒的陰影。

         穿淺綠色制服的醫生看著葉國強走到門外的走廊以後,才開口對小茹說:
       「我看妳的病歷資料寫著未婚,所以只能等到你朋友不在這邊我才來告訴妳一些事情,剛剛我們幫妳作檢查的時候,發現妳的腹腔內有個不明異物,我看的片子已經排除了出血或腫瘤的可能性,於是我請了其他科的同事一起來看妳的掃描片子,發現那是胎兒,因為還沒有成形,大概只有五到八周,所以也可以稱之為胚胎,不過妳放心,胎兒的情況應該還ok….」

       「所以,等一下就幫妳轉到婦科一般病房,除了觀察有沒有腦震盪外,也順便作一些胎兒的檢查,確認妳和胎兒都ok我才讓妳出院,吳小姐。」

        「什麼?」小茹突然驚嚇到如反射般地在病床下坐了起來,只感到一陣天眩地轉。

         這所位於小茹家附近台北市信義區的某教學級醫院的大廳,平日中午的人潮相當可怕,小茹虛弱地站在大廳的角落等著辦理出院和拿藥的手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不好意思來晚了。」原來是藍瑞克。

        小茹在醫院躺了兩天,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同時也確認肚子中的胎兒沒有問題後,打了電話給藍瑞克請他來接她出院,畢竟以前曾經是情侶關係,事到臨頭有難時,女人總會想起昔日的情郎,即使他已經不再心繫自己,但小茹總認為藍瑞克並非討厭自己,只是性向的問題讓他不得不坦然面對罷了。

        當然,小茹絕口不提自己懷孕的事情,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在老情人面前提起,只是小茹很納悶的是,當初戒毒的時候,醫生不是已經斷定她的卵巢功能已經受損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根本就宣判了她已經不孕的極刑,怎麼會發生這種在醫學統計的機率不到千分之一的事情,小茹根本也不必去傷腦筋小孩的父親是誰,因為這兩年來自己唯一一次性生活就是一個多月前在民丹島的那一次,糟糕的是小茹對於那自稱幹律師的男人,除了外號叫做JOE以外其他根本是一無所知,連那天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都扔掉了。

        只記得他有張滿臉鬍渣、黝黑的青春大男孩模樣的臉,如果肚子裡頭是男孩的話,有類似的模樣其實也不賴。

        「什麼事情讓妳自個兒坐著傻笑啊!」藍瑞克幫小茹領了藥。

        「沒什麼啦!我又麻煩你了。」小茹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把心事藏得密不通風。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直筒厚毛衣,換了一雙平底鞋,才不到幾天就已經是一付賢妻良母的模樣,心思細膩的藍瑞克當然感覺得出來小茹的改變,只是他應該猜不透這其中的真正變話吧,他用手指頭碰碰小茹的臉頰說: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我們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但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承擔的起的話,換成是我是,會選擇把這整件事推給應該承擔的人,然後把麻煩事情拋得一乾二淨,再也不用去想它。」

        「這就是我找你幫忙的原因。」

        「我早就告訴妳很多次了,不要替強老大和你們銀行的吳董事長背負太多包袱,這不是妳玩得起的,如果妳不主動去檢舉或說明,他們搞不好會叫妳當替死鬼,這種事情在金融市場我們都看很多了。」

        「可是….」雖然小茹已經下了決心,但一股不安的情緒始終籠罩在心裡頭。

        「不用擔心,和我很熟的那位檢察官,我已經和他打聲招呼了,只要妳能夠舉出證據去證明自己只是受指使行事的,他會把妳列為證人而不是關係人。」
 
        藍瑞克突然想到小茹的擔憂很有可能是來自於人情:「其實我也虧欠強老大很多,我也替他作了一些抬面下的事情,不過,我想我自己應該承擔得起,所以妳不用想太多,這不是背叛,這是選擇退出….」

        小茹心不在焉地摸著肚子,老是想要體會一下胎兒在肚子裡拳打腳踢的那種感覺,這當然是有點心急了,胎兒在肚子裡頭會開始明顯活動至少等到懷孕四五個月後。

        抬起頭看著講個不停的藍瑞克,小茹有點心酸,講了半天的話,一句關心傷口與身體的話都沒講,倒是對於要去檢舉這些事情特別帶勁。小茹什麼也沒有多想,此刻只想找個可以依靠人將臉埋在他厚實的胸膛裡,也希望有個人可以緊緊地抱住了自己,讓自己覺得安心,覺得不孤單。但是小茹很清楚,藍瑞克這位「前男友」絕對不是那付肩膀

         一起走到醫院外的停車場,一陣冷風吹來,住院兩天忘了從家裡帶保暖外衣,兩天前還是個攝氏二十幾度的暖冬,今天卻驟降成為十度不到的寒冷天氣,小茹急忙地跳上藍瑞克的車,打開暖氣後身體仍然不停地發抖,小茹看到後座有一件羽絨大衣,便不加思索地拿起來把自己裹住。

        不對!小茹心中大叫一聲。這件羽絨大衣上面的味道好熟悉,一陣恐懼感悄悄地升起。記憶終於甦醒,小茹兩排牙齒咬得喀喀作響。

       「妳先用大衣蓋一下,這車子的暖氣要發動一會兒後才會起作用,這部車平常都不是我在開的,連空調按扭都找不到。」藍瑞克一付手忙腳亂的樣子。 

        小茹拼命地強行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要露出驚嚇、憤怒與害怕。 

      「這件衣服的尺寸好像不是你的。」講話聲音還是顫抖著。 

     「妳的心思一樣是這麼細膩啊!」藍瑞克用手伸到車子空調出風口去測一下暖氣。「快要變熱了!再忍一下!」 

      「這衣服是我的司機阿耀的,其實就是前一陣子妳來我家時,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位男生,應該說是男友啦,妳應該知道他和我的關係….」 

        小茹當然知道,阿耀是藍瑞克的同志情人。 這大衣上面的那股混雜某特殊古龍水和一股鹹味很重的汗水,小茹今天在藍瑞克的車上聞到了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小茹到他家時,在門口與阿耀擦身而過時,第二次就是前天晚上在家裡遭到近身攻擊時撲鼻而來所聞到的。 

        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那晚葉國強對小茹講過的話。 

        總算有個輪廓,小茹放在家裡的印章,為什麼會在小茹出國時被拿到公司去盜用,而事後小茹調閱住家大樓電梯的錄影帶時,也沒有看到任何人在那幾天進出她住的樓層的電梯,除非那個人有小茹家中與地下室的房門IC卡和鑰匙,利用車道和樓梯躲開監視器,而除了媽媽之外,只有藍瑞克擁有。 藍瑞克這一兩年來與葉國強漸行漸遠,小茹一直沒有把這種微妙關係放在心上,總是認為一來大家還是好朋友,二來男人嗎,在權位與利益的面前總是會產生那種讓女人無法瞭解的競爭與劍拔弩張,但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成為他們之間角力的戰場,這是何等齷齪與可悲。 

        不到十分鐘的車程,車子剛過民權大橋沒多久,藍瑞克就把車子開到一棟建築物的地下室裡頭。 

        「小茹,士林地方法院到了。」

         她踉蹌地走著,彷彿走在一場夢裡,一場恐怕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噩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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