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仔!你的阿姨要我轉告你,那個虎尾分行李大仁襄理是你的表姐夫,你一定是弄錯了,怎麼把人家調到基隆分行了,你這不是拆散表姐他們一家人嗎?表姐從小看你長大,還幫你換過尿片;你當上銀行總經理沒有照顧自己人就算了,還拿親戚開刀,我告訴你阿姨,你不會這樣做的,一定是你下面的人弄錯了…..。」

       「媽!好啦!好啦!我會處理的!」

       雞腿便當再也沒有被強老大動過,桌上左邊有堆積如山的人事調動解職派令,右邊也堆滿了疊疊的關說文件,有舊識請託,有透過親友說情,免不了有議員、立委甚至於官員所下的條子,一張桌子有如天平的兩端,各載著沉重的大石,讓強老大想起了紅樓夢書中的一首詠嘆王熙鳳的曲子: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

       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
       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充滿著無力感的強老大,癱坐在辦公室窗邊那張嶄新的貴妃椅上,他將腿伸在椅架上,卻無法放鬆疲憊的身體。貴妃椅柔軟的真皮內膽填滿了水鳥羽絨,鬆鬆軟軟躺起來格外舒服,椅背上與扶手處都使用了強調紋路美感的南美花梨木。這張貴妃椅是林阿秋昨天才請人特別訂作贈送給他的,很明顯地,圖得是明天金控董事會中博發科技的四十億元的現金增資承銷案。

        強老大開始後悔當初沒聽老爸的話去當醫生,醫生的工作內容總還有救人與濟世的一面,至少還帶點自我肯定的正面意義,不像金融業,除了鬥爭、保位子、賺錢、爭名以外,好像找不到一絲可以令人無願無悔地去追尋的光明價值觀。

        遠離台北金融商圈的大信金控大樓沒有因此脫離宿命的泥沼。遠眺著基隆河邊的松山機場起降的飛機,行員的青春被巨變時代的起飛班機載走了、遠離了,旋即又有滿載著貪念的新班機落地了、入侵了。強老大觀望著這座曾經讓他逐夢的金融城市,雖然他此時站在這座金融城池的巔峰,但是,無力感卻又讓人彷彿化成前朝遺老,話起當年不堪回首之宮女白頭物語。

       現實又喧嘩沸騰地浮出眼前,電腦螢幕上跑出一則最新的新聞:「證管會通過博發科技八十億元現金增資案….。」

       此時,秘書的內線電話又響起來。

       「我不是交待過這半個小時內,除了董事長與我的家人以外,電話一律不接、訪客通通不見的啊!」強老大有點不耐地對著話筒向秘書咆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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